2020年7月9日,在日本大分县日田,工人清理街道上的垃圾
近年来,日本各地兴起一股信息技术和市民力量相融合,共同参与解决行政难题的风潮。越来越多的地方政府活用这种民间力量,将之作为促进地方政府改革、提升服务意识的利器。
《环球》杂志记者/沈红辉(发自东京)
受少子老龄化影响,日本地方政府公务员减少,行政体系愈发僵化。与此同时,行政课题出现高度化、复杂化的趋势。这使得二者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
近年来,日本各地兴起一股信息技术和市民力量相融合,共同参与解决行政难题的风潮,这种潮流被称为“市民信息科技”。越来越多的地方政府活用这种民间力量,将之作为促进地方政府改革、提升服务意识的利器。专家指出,创新管理将是新一代社会治理的主流。
大家都来拍拍拍
“这路边都是落叶、泥土、垃圾,这样下去的话会把下水道堵住。”东京近郊千叶市的一位市民1月18日在一个名为“千叶随手拍”的手机App上如此通报,并附上现场拍摄的照片。当天,千叶市政府相关部门就作出回复,3天后清理了道路,并现场拍照向市民反馈。
“千叶随手拍”是千叶市政府2014年发布的一个供当地市民通报全市基础设施问题的App。市民可以将生活工作中发现的路灯故障等各种基础设施问题拍下来,直接上传至App通报。市政府要在一定时间内反馈,并将处理结果公示。由于通报自带地图定位功能,市政府可以很快找到发生问题的基础设施的位置。
该App推出后的1年内就吸引了近3000名用户,接到1000多起通报。用户和通报数量至今仍在增加。
日本在经济高速发展时期所建设的道路等基础设施已经开始老化,但由于近年来各地政府财政紧张,维护资金陷入短缺。如何维护基础设施成为摆在各地政府面前的难题。“千叶随手拍”既培养了市民参与基础设施管理的意识,也能提高千叶市的行政工作效率,解决维护资金不足等问题,可谓一举多得。
日本中央政府认为,“千叶随手拍”是运用信息技术吸引市民参与基础设施管理维护的范例,也是借助信息技术解决地域课题的有益尝试,经验正向日本全国推广。
据了解,这款App的创意来自千叶当地一些希望借助信息技术来解决身边行政难题的志愿者,再由志愿者与市政府合作推出。这些志愿者后来组成一个名叫“Code for Chiba(千叶)”的非营利团体,运用信息科技帮助千叶市政府解决各类市政难题。
“市民信息科技”兴起
地处日本中北部的石川县金泽市有个叫“Code for Kanazawa(金泽)”的团体(简称CFK)。这个团体因开发了一款帮助市民查询有关垃圾分类等信息的App而受到关注。
CFK成立于2013年,起初只有9名当地志愿者,现已发展到100多名成员,其中约20%是信息技术工程师,另有设计师等各行各业人员,他们都热衷于解决金泽市民所面临的市政难题。
其运作机制是,CFK官网向市民征集金泽市面临的市政课题、希望政府提供的服务等,然后由团队成员分析整理,若具可行性,就联系政府相关部门合作研发App等工具。研发和后期App服务维护都由团队负责。
从组织架构上看,CFK类似于一种自主活动的网上社区,但为了与金泽市政府签署合作合同,注册成立了社团法人。社团高度自由,定期召开联络会,所研发的App等产品由社团所有,研发App时会成立专业团队。
在运营资金方面,CFK能从金泽市政府象征性地获得100多万日元(1日元约合0.06元人民币)补贴和项目委托费等,但这些费用远远不够,CFK能够运行主要还是依靠成员的志愿活动和无偿劳动。同时,CFK不含商业色彩,不和企业抢生意。
目前,日本各地已有80多个类似的市民信息科技团体。这些团队结合当地实际,开发了形形色色的App,帮助当地政府提高工作效率,解决市政管理难题。
在日本全国范围内,还有“Code for Japan”的全国性团体(简称CFJ)。CFJ与各地组织不存在隶属关系,但会开展松散的合作交流。其成立于2013年,宗旨是通过运营民众参与型社团,提出解决地区课题的创意,利用信息技术来支持公共服务的开发与运营。
CFJ目前的活动主要有两大块,一是援助支持各地市民信息技术团队的活动,包括成立组织、宣传和信息共享等;二是向地方政府派遣信息工程师和设计师等。后者被称为地域探索实验室项目,深受地方政府欢迎。
地域探索实验室项目由CFJ牵线搭桥,从企业招募专家级信息技术工程师等派往有需求的地方政府。这些派遣专家一般在地方政府临时工作3个月。
专家的派遣费由企业承担。企业参与此类活动虽然并无直接收益,但能借此了解地方政府所面临的课题,与地方政府建立联系,并将这些经验运用到商业服务开发中去。地方政府则以很低的成本引进外部高级人才,提升行政治理水平。
如今,日本全国已有20多个地方政府利用该项目,邀请外部信息技术专家,参与育儿、护理、地方经济振兴、业务信息技术化等多个行政课题。
日本西部兵库县神户市政府是地域探索实验室项目的忠实用户。2015年,神户市政府通过该项目引入日本雅虎公司的专业人才,对市政府各类行政数据进行整理研发,随后由民间团体开发出了多款便民服务App。雅虎公司专业人才还面向市政府职员开展了大数据解决地域课题运用实战培训,推动市政府信息技术管理改革。
迈向创新管理时代
富士通综合研究所研究员榎并利博分析民众、行政和信息技术三方关系,认为日本行政体制改革正朝着创新管理时代迈进。
他指出,日本行政体制第一阶段是官僚体制时代。民众只是受管理对象,行政高度封闭,信息不透明。第二阶段是新服务管理时代,在互联网普及和信息公开化呼声提高后,各地政府纷纷开设官网公开信息,通过信息技术改革行政服务,实现一系列网上或掌上服务,这一阶段也被称为电子政府时代。
随着市民信息技术潮流兴起,日本行政体系正在向第三阶段迈进,这一阶段或许可被称为创新管理时代。这并非推翻原来的官僚体系和电子政府,而是借助民众和信息技术的力量,促进地区创新管理发展。
榎并利博认为,在市民信息技术潮流下,民众个体与相关团体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信息技术逐渐拉近了民众与行政的距离。这将对民众与行政的关系带来积极变化,有助于地方政府更好地处理市政课题。今后,随着可穿戴设备等更加高级的信息技术终端普及,行政与民众的关系将更加接近。
比如,“千叶随手拍”将升级换代,智能手机将可以自动识别通报是否有效等。未来就算民众没有主动去做,其手中的物联终端设备等也可以自动收集并判断信息并联络行政部门。也就是说,民众将成为政府收集地区信息的传感器。行政部门只要利用好这些由民众提供的信息,分析利用好大数据,就可以大幅提高行政服务效率,更好地维护地区社会关系。民众也将获得更多机会参与市政课题决策。
榎并利博还指出,从市民信息技术潮流可见,今后民众将不只是参与市政管理,还将作为一种主体与行政机构一起创新。民众将成为地区创造性社会实验的伙伴,共同推动城市社会可持续发展。届时,信息技术将通过物联网等形式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
对行政机构而言,信息技术不仅是城市管理的技术工具,也将成为与民众协作共同创新的技术载体。这一潮流在日本已初见苗头,比如,日本很多地方政府开始成立创新办公室、官民共同推进办公室等新机构,越来越多有关创新的机构在政府内部出现。
来源:2021年5月5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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