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7日,阿富汗士兵在首都喀布尔附近的一处检查站执勤
美国宣布撤军,实则是换一种影响和掌控阿富汗事务的方式,或者说,拜登政府希望用更少的投入来追求在阿富汗利益的最大化。
朱永彪
美国总统拜登4月14日宣布,驻阿富汗美军将于今年9月11日前全部撤出,以结束美国在海外发动的历史上最长的战争。同日,北约也表示,将与美军协调一致于今年5月1日开始从阿富汗撤军。2021年是阿富汗战争爆发20周年,随着美国宣布撤军计划和时间表,阿富汗和平和解进程开始进入一个新阶段。
长期以来,多重外力和内部因素共同作用下,阿富汗国内呈现复杂而撕裂的状态,成为一个让人寄予希望又深感绝望的国家。随着美国和北约撤军,素有“帝国坟场”之称的阿富汗,在可预见的未来,能否走出“一乱接替另一乱”的历史怪圈?
外力干涉难终结
阿富汗于1747年实现统一,但很快就遭遇了多次重大内乱,并在1839年遭到当时最强大的大英帝国的首次入侵,经过三次抗英战争,直到1921年,英国才被迫承认阿富汗独立。二战后,刚刚获得喘息之机的阿富汗,再次遭遇内乱并于1979年被当时的苏联入侵。2001年,美国以“9·11”事件为由发动阿富汗战争,20年来,阿富汗塔利班武装与美军及北约联军、阿政府军冲突和暴力事件不断,阿富汗和平进程艰难前行。
在超级大国侵略和干涉阿富汗的背后,往往还有其他外部势力的介入。
2001年后,印度增加了对阿富汗的投入,试图通过对阿施加综合影响和控制,以牵制巴基斯坦。印度的介入,给巴阿关系增添更多不理性因素,严重恶化了阿富汗的出口和贸易环境,最终进一步加剧了阿富汗的经济困难,对阿富汗和巴阿关系都产生了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
阿富汗的混乱局势,也让各种极端和恐怖势力在阿找到生存空间,本·拉丹及“基地”组织就是在阿富汗起家并最终成长壮大的。“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也试图将阿富汗作为长期经营的地盘,便于其复制或超越“基地”组织模式。
不管是大国还是非国家行为体,这些外部势力大多只是把阿富汗当作博弈的棋盘或战场。如美国人只是在口头上重视阿富汗的造血能力,事实上对其发展、和平并不关心。比如,美国对中国公司在阿富汗投资的艾纳克铜矿项目一直进行着或明或暗的攻击,使得本可以为阿富汗的经济社会发展做出重大贡献的项目,自2008年签署合同后一直处于事实上的停摆状态。
20年的阿富汗战争尽管也让美国付出巨大代价,但受伤害最多的始终是阿富汗人民。多次外敌入侵或干涉,除了导致阿富汗大量平民伤亡、经济倒退或停滞,也让阿富汗丧失了国家发展的宝贵时间。据统计,阿富汗战争导致美军2500多人死亡、约2万人受伤,美国仅军费就高达1万亿美元。而阿富汗在持续20年的战火和暴力冲突中,超过10万平民伤亡,经济社会被严重破坏。
在众多分析人士看来,美国宣布撤军,实则是换一种影响和掌控阿富汗事务的方式,或者说,拜登政府希望用更少的投入来追求在阿富汗利益的最大化。在9月11日前撤出驻阿美军后,也仍有部分美军会以各种方式继续驻留以“保护美国外交设施和人员”。
坚韧又顽固
百年来,阿富汗经历多轮外部强力冲击,国家动荡但并没有分裂或解体,今天的阿富汗人国家意识正在逐渐增强。可以这样说,阿富汗是有着坚硬、坚韧的内核的。
但是,在这个坚硬内核上,也产生了一个“顽固”的阿富汗。阿富汗历史上多次重要改革进程被迫终止,主要是由内部原因导致的。
比如,领导了抗英斗争的阿曼努拉·汗进行的改革,就遭到来自阿内部尤其是保守势力的强烈抵制,他本人最后宣布退位并流亡欧洲。直到今天,一些人还在批评阿曼努拉·汗的改革没有基于阿富汗的国情,改革没有基础且操之过急。
这让阿富汗在20世纪20年代错过了走向现代化的最好机遇,此后的历次现代化改革也都引发极端保守势力的疯狂反扑。普通民众对此也冷漠视之,改革因此很难留下长期影响。即使在今天,阿富汗的保守势力依然非常强大,极端保守的意识形态是塔利班得以长期存在的重要基础之一。
随着美国撤军,包括阿富汗人在内的一些人认为,阿富汗将迎来和平的良机,因为塔利班再无借口攻打外敌和其帮凶了。这种想法过于乐观。
第一,塔利班的最终目标不是外国军队的撤离,而是夺取政权和全国;第二,塔利班认为现在阿富汗政府是美国扶植起来的傀儡政权,他们不会和阿富汗政府和平分享权力,而在失去美军及北约军队支持后,塔利班武装相比阿政府军在某些方面优势更大更灵活,二者达成和平协议更加困难;第三,塔利班认为有阿富汗“叛徒”需要被清算;第四,塔利班于近期再次解释了其理解的“伊斯兰体系”的样貌,如今相信塔利班会变得更加温和的人已所剩无几。
和平仍在远方
阿富汗从来不存在所谓的“权力真空”。通俗地讲,阿富汗的每座“山头”都有声称拥有所有权的一个或多个主人。美军及联军撤离后,阿富汗将面临的多重危机比所谓的“权力真空”问题更值得关注。
在政治方面,美国为了快速和塔利班达成交易,在事实上抛弃了“阿人主导、阿人所有”的原则。目前的阿富汗政局隐患巨大,一方面塔利班迟迟不愿与阿富汗政府展开真正的对话;另一方面,阿富汗政府内部也矛盾重重。两者相互影响,进一步加剧了阿富汗的政局混乱。
在安全方面,塔利班武装与政府军的冲突对抗可能加剧。另有迹象和证据显示,内外部极端势力正重新向阿富汗集结,未来的阿富汗可能会继续成为极端主义、恐怖主义的汇聚、成长、壮大之地。
此外,长期战乱使得大量武器散落民间,残酷且浓烈的“战争文化”已经熏陶了数代人,并有大量阿富汗难民流落境外,甚至一度成为全球数量最多的难民群体。上述因素,使极端势力很容易散播极端思想,招募追随人员。
在经济方面,随着美国撤军,美国及其盟友在阿富汗的总体投入会进一步减少。在2020年的日内瓦会议上,与以往相比,国际社会承诺的对阿援助减少了30亿美元,并且进一步增加了限制条件。撤军带来的政治与安全混乱,会很快传导至经济领域。
目前阿富汗的贫困率超过53%,失业率高达40%。4月20日,国际红十字会表示:“阿富汗正遭受近几十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干旱和粮食危机,有1300万阿富汗人正面临食品短缺问题,需要人道主义援助的人口超过1800万。”
安全形势不稳、政治局势混乱、基础设施落后,再加上巨大的舆论风险和政治风险等不确定性因素,国际投资者对阿富汗望而却步。
当然也要看到阿富汗发生的一些积极变化,如城市人口越来越多,总体受教育水平在提高,甚至塔利班内部在某些方面也出现了一定分化。
总之,尽管已经千疮百孔,且依然危机四伏,仍期待阿富汗政府和人民抓住机会,加上国际社会的齐心协力,使阿富汗早日打破“乱-乱怪圈”的诅咒,国家实现和平与发展。
(作者系兰州大学一带一路研究中心执行主任、阿富汗研究中心主任)
来源:2021年5月5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9期
《环球》杂志授权使用,其他媒体如需转载,请与本刊联系
本期更多文章敬请关注《环球》杂志微博、微信客户端:“环球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