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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理莫迪和印度“网红”
  新华网 ( 2021-05-24 07:33:49 ) 来源: 《环球》杂志
 

5月7日,人们在印度德里焚化新冠逝者遗体

  恒河岸边,焚烧新冠逝者遗体的火焰还没有熄灭,自2014年以来,最激烈的要求“莫迪下台”的舆论洪流正在涌来。

《环球》杂志记者/胡艳芬

  印度总理莫迪此刻就像站在被点着的房子跟前。有的房间里,火舌被高压水枪压制住,但水柱正从四面八方不断爆裂的水管缝隙中喷出;有的房间里,火势不可阻挡,正在向易爆物逼近……救援力量有限,调度失灵,下一步该怎么办?恒河岸边,焚烧新冠逝者遗体的火焰还没有熄灭,自2014年以来,最激烈的要求“莫迪下台”的舆论洪流正在涌来。

  根据印度卫生部5月11日公布的数据,印度新冠肺炎累计确诊病例超过2299万例。截至当天,印度单日新增确诊病例连续21天超30万例,累计死亡近25万例。美国华盛顿大学根据疫情模型预测,到8月,印度新冠肺炎死亡人数或将达100万。英国医学期刊《柳叶刀》发表社论称,如果真是这样,莫迪政府将“对其酿成的国家灾难负责”,并批评莫迪的诸多行为“不可原谅”。

  面对近来莫迪政府号召的大规模投票行动和节日聚集,印度阿贾斯坦邦斋浦尔的酒店老板Manu(中文名马怒)最近在自己的社交媒体频道反复说着一句话:就算我们是韭菜,也先让我们活下来再割吧。

“人都死了,谁去投票呢?”

  4月早些时候,莫迪在他的推特上写道:“我在去参加大型政党集会的路上。”而他领导的印度人民党(印人党)也一直在定期公布他各种公开集会的地点和时间,号召人们参加。随后,在西孟加拉邦的一次选举集会上,莫迪说,他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参加集会。

  4月26日,莫迪又发推:“西孟加拉邦选举的第七阶段于今天举行。(我)呼吁民众行使他们的公民权利,并遵守所有与新冠肺炎疫情相关的规定。”同一天,印度卫生部门通报,过去24小时印度新增确诊病例约35.3万例,连续5天刷新纪录。

  2020年,当印度遭遇第一轮新冠肺炎疫情袭击时,莫迪政府采取强硬措施,这个医疗资源紧缺的国家挺过了那轮疫情。甚至在今年2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印度或将成为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马怒说,他们全家人以及很多朋友都失业了,他的酒店也已经歇业半年多,因为背靠斋浦尔这个印度重要的珠宝贸易中心,他最近靠在网上直播带货赚钱养家。马怒说,他实在不明白,“就算老百姓是政客们的韭菜,也要让我们先活下来啊!人都死了,谁去投票呢?”

  今年以来印度政府甚至科学界都向当地民众传达了一种信念——“印度已经实现了‘群体免疫’”。莫迪还赞颂了“自力更生的印度”精神,并宣布该国为“世界药房”,很快就能恢复疫情前的生活。然而那时,印度的疫苗接种率还不足1%。

  于是,成千上万的印度人重返板球场;数以百万计的人在恒河中沐浴,庆祝12年一度的“大壶节大礼”;莫迪视察了5个邦,开启了自3月以来一段繁忙的选举期,选民人数多达1.9亿。最终,举国振奋的情绪还未散去,第二波疫情已来势汹汹。

  至于马怒等印度公民对选举集会和政府盲目自信所发出的质疑,也有评论人士给出了分析。法国《回声报》专栏作家多米尼克·莫伊西认为,长期以来,印度将中国视为重要的竞争对手,面对疫情以来“在亚洲地区,中国软实力增加而印度减少”的评价,印度的“必胜态度”被进一步激发;“将个人政治利益算计凌驾于其他考量之上”且藐视科学的民粹主义导致了悲剧。

  也有评论人士分析认为,夺取由反对党国民大会党(国大党)长期控制的西孟加拉邦,本来就是莫迪领导的印人党的优先事项。莫迪政府的三份农业改革法案,导致了自2020年9月以来的农民抗议行动。这轮抗议难以在短期内以相互妥协的方式结束,这打击了印人党在旁遮普邦、哈里亚纳邦和北方邦西部的政治基础。于是,莫迪和印人党在西孟加拉邦不惜投入巨资,积极发动群众投票,试图重塑自己坚定推动改革的形象,并改善自己的政治环境。

  然而,印人党最终在西孟加拉邦的选举中惨败:截至5月3日,在西孟加拉邦全部292个竞选席位中,国大党拿下了213个席位,印人党仅得77席。

失望的中产

  据英国路透社报道,印度政府成立的一个科学顾问论坛在3月初就已警告印度官员,一种传染性更强的新冠病毒正在该国蔓延。尽管发出了警告,但该组织的4名科学家表示,联邦政府并没有采取行动以阻止病毒传播。

  曾经,马怒和他的朋友们作为印度中产阶层,是莫迪政府最大的支持群体。如今,他们感到非常失望。“虽然不能把所有责任都归咎于莫迪,但政府的表现的确让人屡屡失望。”马怒说。

  早在2020年10月印度第一轮疫情最严重的时候,马怒的父亲就不幸感染了新冠病毒。他用3期视频节目呈现了父亲求医的过程——父亲起初被公立医院误诊为登革热,后来马怒自己购买了仪器测试,发现父亲的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直到第三次就医才确诊新冠肺炎。

  “很多人说印度的公立医院看病不要钱,的确如此,但公立医院不仅没有床位,且没有能力治疗新冠肺炎,私立医院能治但很贵。”马怒算了一笔账,在私立医院治疗,每天的花费约合人民币4000元。马怒父亲的整个治疗过程花费约合3.5万元人民币。

  “在斋浦尔,一名政府公务员一个月的工资也只有1500~2500元人民币,绝大部分印度人根本承担不起私立医院的开销。”马怒说,当时政府部门通过媒体宣称,新冠肺炎病人在私立医院的救治费用不得超过9000元人民币,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只好去相关部门投诉,但快半年了,仍未得到任何答复。

  疫情似烈火,莫迪正在遭遇2014年他首次担任总理以来来自印度中产阶层最猛烈的拷问。

  据孟买大学的经济学家说,印度中产阶层约有6亿人,曾是强人领袖、锐意改革、打击腐败的莫迪最坚定的支持者。即使遭遇了“废钞运动”的打击,即使他们中的许多人在2020年受到了经济衰退的影响,他们仍然选择支持莫迪,因为“他仍在致力于打造一个透明的国家系统”。然而第二轮疫情下,这些中产阶层人士开始重新审视莫迪政府所推崇的改革。

  总部位于华盛顿的皮尤研究中心发现,2020年印度的中产阶层人数减少了3200万,而今年此轮危机的打击规模大不相同。“在第一波浪潮中,我所熟悉的人告诉我,他们认识的人感染了新冠病毒或(因此)死亡,但现在是直系亲属。”印度警察局前官员阿乔伊·库马尔说,他对现实感到痛心。

  现在,在网上寻求帮助的主要是印度的中产阶层,他们在脸书和推特上发布了大量请求医院床位、氧气和药物的信息。和那些最贫困的人一样,中产阶层也因为病毒而感到恐惧。新德里的医疗保健专家法拉兹·米尔扎说,4月21日,他的父亲在德里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私立医院之一圣斯蒂芬医院去世,院方给出的死因是心脏病发作,“但那天也是医院缺氧的日子。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这将永远困扰我们。”

  一些观察人士表示,来自中产阶层的无助和悲愤恐怕会产生政治影响。位于德里的发展中社会研究中心的选举政治研究项目联合主任桑杰·库马尔说:“(莫迪)让很多人失望了,其中包括很大一部分中产阶层。”莫迪的不支持率从2019年8月的12%上升到今年4月的28%。

  根据美国《时代》周刊的报道,一些印度人正在黑市上以高昂的价格购买药品、病床和氧气瓶。从来自社交媒体、私人聊天工具等的数据看,正常情况下售价略高于100美元的氧气瓶,如今每只售价超过2000美元。许多被迫同意支付高价的人最终被骗了,他们付了钱,但氧气和药品并未送达,“卖家”也不再回电话和短信。他们失去了一生的积蓄,却没能挽救自己的亲人。

“我的朋友比莫迪忙”

  马怒曾在中国生活,掌握印地语、汉语和英语等多门语言。自印度第一波疫情开始,他在YouTube、B站等媒体平台上发布视频节目,介绍自己的生活,介绍印度尤其是当地疫情,收获了许多粉丝。因为马怒在印度和中国都有朋友,在网络上也有一定的影响力,且有副热心肠,疫情期间很多朋友都喜欢找马怒帮忙。

  当地时间4月30日晚11点30分,是近段时间让马怒最兴奋的时刻。几辆卡车陆续开到马怒的朋友“卡老板”家门口,车上满载着来自中国不同厂商生产的制氧机,据称有2000余台。货还没到,院子里已经站满了前来提货的印度朋友。“卡老板”忙着点货,马怒拍着他的肩膀打趣道:“你比莫迪忙多了!”

  “一些在中国只卖几百元的制氧机,来到印度后,被中间商炒到几千甚至上万元,所以我们拿到货后就直接联系需要购买的人来取,价格是原价加上运费。”“卡老板”说。

  马怒也如愿从“卡老板”那儿购买了几台制氧机,借给需要的人,还附上英文版说明书。“我已经救活了一个人,他因为能吸到氧气,终于脱险了。天呐,今天我救了一个人。”马怒在镜头前开心地转了一圈。

  更多有沟通能力的印度人开始了自救和救人。上海一家科技公司的工程经理斯里达尔·斯里尼瓦桑说:“通过快递渠道,我们正在尝试一项行动,即通过淘宝购买制氧机,并把它们快递给印度境内值得信任的民间人士。这些人可以把制氧机借给需要的人,就像图书馆借书一样。如果成功了,我们就可以将其扩大规模。”该团队最近向民间人士寄送了20台制氧机。

  “我已经在网络上看到中国官方多次公开表态将帮助印度抗击疫情,事实上中国已经寄来了大量抗疫物资,但是莫迪政府一直没有回应,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没有看到我们的‘朋友’美国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他们甚至禁止向印度出口生产疫苗的原料。”马怒说。

穷人和空气

  据统计,印度的医疗支出总额仅占GDP的3.5%,远低于法国(11.3%)、英国(10%)等发达国家,以及巴西(9.5%)和南非(8.3%)等其他新兴经济体。印度的医疗支出只有1/3来自政府,其余大部分来自公民的腰包。印度韦洛尔基督医学院病毒学家和公共政策研究员加甘迪普·康说:“这基本上意味着只有那些‘买得起’健康的人可以享受公共医疗。”

  最贫困的人正在遭受疫情带来的“多维打击”:感染上病毒后,他们因为买不起氧气罐而延误治疗;全国封锁后,一些人在返乡途中死亡;不少人因为失业陷入更深的贫困。

  此外,在新冠肺炎疫情流行初期,研究人员就已经认识到,暴露在污染的空气中会使人们更容易感染新冠病毒,而印度的几个特大城市都在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城市之列。德里科学与环境中心研究和宣传执行主任阿努米塔·罗伊乔杜里表示:“我们知道,在污染地区,疫情的影响可能更大,在这些地区,由于长期接触污染空气,人们的肺功能已经减弱。”

  印度斋浦尔马拉维亚国立理工学院的一项初步研究发现,新冠肺炎病例与德里的空气污染和气候条件(如风和湿度)之间存在相关性。世界银行的另一份基于印度数据的初步报告发现,“长期接触污染颗粒物的概率每增加1个百分点,会导致新冠肺炎死亡人数增加5.7%。”该研究提出了一系列“紧急”干预措施,比如推动使用更清洁的燃料,以及减少交通系统的污染等。

  除了采取强化隔离措施,在公共场合严格监督戴口罩、保持社交安全距离,以及提升氧气运输效率和疫苗接种率等措施外,要真正取得“战疫”胜利,莫迪政府在2024年大选前还面对着一系列长期而艰巨的任务,比如政府加大公共卫生服务投入,治理大气污染,解决贫富分化过大、经济发展了但就业率未明显提升、贫民窟改造等难题。

  最近,由于采取了封城措施,印度的许多底层贫困人口失去了工作机会,甚至购买食品的渠道。马怒和亲戚、朋友们每天都会买来上百份盒饭和乳制品,开车上街,透过车窗给在街边露宿的人以及执勤的警察免费派发食物。“有时我们去发食物,那些露宿的人告诉我们之前已经有热心人来施舍过了,就不再领了。”马怒说,“真心希望疫情早日过去,人们重新获得工作。”

来源:2021年5月19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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