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学生和WWOOF志愿者在法国西部城市古兰的一家农场学习耕作和温室栽培技术

    因为跨国旅行的限制、经济衰退的影响等等，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的“间隔年”已不复往日模样，但据各国统计，被动或主动申请“间隔年”的人数仍明显增加。

《环球》杂志记者/胡艳芬

　　“我挺过了寒冬，熬过了夏天，又将怎么面对眼前的秋天呢？”一年前，英国姑娘雪莉在学校秋季学期即将到来之时，陷入迷茫。进入大学的第一年，有限的线下课程、被严重削减的实验室项目、消失的社团活动……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象中的大学应有的样子，最终她决定从2020年秋季开始，申请“间隔年”，中断学业，“激活自己对生活的感受”。

　　对英国人而言，“间隔年”有着数百年的历史。早在17世纪，英国精英阶层的孩子就会在上大学之前，用一年时间来场环球旅行，以开阔视野、增长见识、体验文化差异，培养“地球公民”的观念。虽然耗资不菲的精英式“间隔年”无法在平民百姓中普及，但这一文化形式的延续却无法阻挡。从1960年代开始，越来越多的欧美、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家和地区开始流行“间隔年”，在高校、家庭、社会机构等的支持下，无数学生开启了人生中头一次、几乎完全由自己决定的一年。

　　由于跨国旅行的限制、经济衰退的影响等等，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的“间隔年”已不复往日模样，但据各国统计，被动或主动申请“间隔年”的人数仍明显增加。英国大学和学院招生服务中心（UCAS）和英国教育与技能部表示，2020年有29360名学生推迟学业，进入大学“间隔年”，与2019年相比增加了9.4%。

特别的“间隔年”

　　疫情前，当你走到“间隔年”的路口，并不太容易迷失方向，选择向左或向右，都能抵达目的地。但是，疫情让这个路口生出许多岔路，预设的“导航”突然失灵了。

　　有的人原本没有此计划，选择“间隔年”是出于无奈。17岁的麦德琳·麦金托什本来满心期待，2020年初进入加拿大麦吉尔大学修读生理学和政治学。但那时，麦吉尔大学所在的蒙特利尔是加拿大的疫情重灾区，且学校的大部分课程都会在线上进行。“得知消息的那天早上，我写信给入学部，申请延期入学。”麦德琳说。

　　18岁的索菲娅·索洛莫情况类似，不过她对自己的“无奈”选择感到庆幸。2020年底，索菲娅在英国赫特福德郡的圣玛格丽特中学完成了大学入学考试，原本计划去罗汉普顿大学读教育学，但当疫情再度蔓延，她决定休学一年。“我和一些朋友聊过，他们都在上网课，但他们并不喜欢这样。”于是，索菲亚利用“间隔年”的机会找了一份助教的工作。“我觉得这段时间非常值得，它为未来积累了经验，也为我的专业课做了更多准备。”

　　中国小伙张文瑞原计划于2020年秋季在莫斯科一所理想中的大学读经济学研究生，但疫情将他留在了国内。他说，“我本来是很不喜欢‘间隔年’的，它的最大弊端是打乱了我的学术连贯性，因为一旦学业中断，很多知识会忘记，学术能力也会下降。此外，教育轨迹中断会体现在我将来的简历和科研表现曲线上。未来，当我面对面试官，很难解释为何学业中断。”但是，“间隔年”也有成人之美的一面，张文瑞说，好处至少有三点：一是可以照顾病中的亲人；二是可以避开海外的疫情风险；三是可以更好地为经济学打基础。“我本科学的是计算机，所以经济学基础不是很牢固，‘间隔年’能让我更好地为学术转型做准备。”如今随着“间隔年”即将结束，张文瑞还有意外收获，就是能更娴熟地运用Vlog记录自己的生活和想法，这一爱好在从前忙碌而漫长的求学过程中一直未能实现。

　　也有人在疫情前就下定决心要过一个“间隔年”，但疫情将原来的计划打乱了。17岁的加布里埃尔·霍斯汀家住纽约，在疫情暴发前就决定要在2020年入读哈佛大学前休一个“间隔年”，但疫情使他出国旅游的计划破灭。不过他并没有放弃“间隔年”，只是将计划调整为在国内参加志愿者项目，比如，在家附近参加社区工作。

把“间隔年”变成“桥年”

　　除了被译作“间隔年”，“gap year”还被翻译成“空档年”。有观点认为，这类常规译法，均暗示“gap year”是一种暂停、休止、脱离正常教育轨道的状态。

　　普林斯顿大学的“桥年”计划却赋予了“gap year”更深的意义。普林斯顿大学为一部分已获得录取资格的新生提供一次推迟一年入学的机会，并组织安排学生到异国从事为期9个月的社区服务。在此期间，学生可以学习当地语言、寄居于学校挑选的当地居民家庭、参加当地社区服务工作以及当地丰富多彩的文化习俗活动。

　　普林斯顿大学表示，将该计划称作“桥年”而非“间隔年”的目的在于，强调这一年经历对于学生成长的价值，而非简单的教育间隔期。这项计划有三个核心目标：增加普林斯顿大学在外国学习的学生数量；帮助新生从紧张的高中学习生活中解放出来，重拾学习热情；通过参加“谦卑的服务”，向学生诠释普林斯顿大学“为国家服务，为世界服务”的非正式校训。

　　普林斯顿大学认为，这种基于实践经验而非单调课堂听讲的学习方式，能够缓解新生长期以来积累的学习压力；将学生置于一个与自己之前生活背景截然不同的陌生环境中，以挑战学生的固有想法，激发创新思维；一年异国经历有利于发展学生国际视角和培养公共服务的责任感；归来后的学生更有活力，更加成熟，将对普林斯顿大学整个校园学风和整体教育水平产生积极影响。

　　美国的许多顶尖大学，如哈佛大学、纽约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等也对“间隔年”持积极支持态度，且制定了相关政策允许学生延迟入学。在佛罗里达州立大学，所有申请“间隔年”的学生都会被自动考虑获得财政援助；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则为选定的学生提供财政援助。

　　除高校外，一些国际组织和机构也积极推动“间隔年”活动，并为学生提供资助和服务。比如在欧盟委员会提出的“伊拉斯谟+”计划下，有很多方法可以开展“间隔年”，最常见的两种方式是伊拉斯谟实习和欧洲团结团（European Solidarity Corps）。计划休“间隔年”的18至30岁之间的学生，可以在其所在高校或者“伊拉斯谟+”办公室申请实习项目，实习将在“伊拉斯谟+”计划的签约组织、公司或机构里进行。该计划会向申请成功者提供一定的补助金。学生也可以通过欧洲团结团，参加本国或者国外的社区项目。

　　朱莉安娜·科茨基维茨就通过“伊拉斯谟+”计划在2020年实现了自己的“间隔年”。“我是在意大利进行的‘伊拉斯谟+’实习，到目前为止，‘间隔年’经历已经在很多方面改变了我的生活。这期间我不仅学习了一门新语言，还认识了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对未来和我想从事的职业有了清晰的认识。”朱莉安娜说。

　　疫情期间，一些学生还用类似“打工换宿”的方式，在“间隔年”体验远离城市的生活，亲近大自然。英国“世界有机农场机会组织”（WWOOF）就为人们提供这类“间隔年”项目。1972年，英国推出了这种目的地为农场的“以工换食宿”的工作假期。WWOOF在澳大利亚、新西兰、丹麦、哥斯达黎加等数十个国家运作多年，串联起全球的有机农场主和游客。WWOOF规定，游客可以到参与WWOOF计划的农场打工，每天只需工作4~6小时就可以赚取农场提供的免费食宿。到目前为止，全世界有40多个国家加入了这一组织，其中以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等最为活跃。

　　据英国《卫报》报道，随着疫情暴发，很多英国人取消了国外旅行计划，转而寻找国内的旅行和体验地。WWOOF网站的英国会员在2020年激增了约50%。尽管英国“脱欧”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双重打击导致该网站的国际会员数量下降，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接种疫苗，英国本地的会员数量保持了稳步增长。

　　疫情期间，提供类似服务的机构的志愿者也有所增加。比如海洋保护协会的海滩清洁项目的志愿者人数有所增加；野禽和湿地信托（WWT）也注意到，申请志愿者职位的年轻人也增多了。

　　“和大多数人相比，2020年这个‘间隔年’，我过得不错。”WWOOF计划的志愿者阿斯金斯说，自从开始做志愿者他就一直很忙，但没有太多压力，而且很享受有这么多可供支配的户外空间。他学会了建鸡笼，照顾动物和种菜。这也让他有机会更多地了解英国。

　　WWOOF英国公司首席执行官斯佳丽·佩恩表示，除“间隔年”学生外，公司项目还吸引了不少处于人生十字路口的成年人。

　　维托（Verto）也是一个提供“间隔年”项目的组织，拥有60多所合作学校，可以帮助休“间隔年”的学生获得可转化的学分，这一点颇具吸引力。来自美国新泽西州的2020届毕业生玛丽安娜·斯坦纳-莫拉莱斯参加了维托的“间隔年”项目，她先在维托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在线教育，然后在夏威夷度过了3个月。

　　据悉，与传统留学项目不同，维托将课堂学习和相应的实地工作相结合。斯坦纳-莫拉莱斯说：“第一个月我们进行了环境科学研究，去了一个火山口，对那里的岩石和植物做了一些研究，之后我们研究了鸟类，甚至潜入海水中，对那里的物种做了一次大型研究；第二个月我们学了人类学，它使我们更能适应不同的文化；第三个月，我们去了当地的农场，帮助种植咖啡树。”她说，“在我上维托之前，我以为大学只是一个传统的4年校园经历，现在我知道我可以去旅行，可以休学一年，可以在别处继续我的学业或参加其他项目。”据了解，这些项目的学费从每年1.5万美元到2.5万美元不等（包含食宿），维托还提供经济援助和奖学金。

舶来“间隔年”

　　美国间隔年协会与天普大学曾在2015年做过一次全国校友调查，当那些选择“间隔年”的校友被问及当初的动机时，其中最重要的答案是：获得生活经验和个人成长（92%），旅行和体验其他文化（85%），以及从学术轨道上休息一下（82%）。二分之一的受访者还将学术探索和志愿服务作为主要动机。

　　至于他们在这一年中的经历是否被证明是富有成效的，回答几乎是一致的：98%的人表示，这一年帮助他们成长为一个真正的人；96%的人认为它有助于增加自信；93%的人认为它锻炼了他们的沟通技巧。绝大多数人还报告说，“间隔年”帮助他们获得了在职业生涯中取得成功的技能。

　　“间隔年”对学生的成绩会有怎样的影响呢？根据美国米德尔伯里学院前招生主任罗伯特·克拉吉特的研究，度过了“间隔年”的学生在大学里的成绩往往比其他学生高出0.1至0.4分，其积极影响持续整个在校4年时间。至于有人担心暂时离开正规学校教育可能会导致人们完全放弃学业，但根据罗伯特的研究，大约90%的“间隔年”学生会在一年内回到大学。

　　对中国来说，“间隔年”是个“迟到的舶来品”。在一些研究“间隔年”的中国专家看来，中国大学生也需要来一场“间隔年”的修炼。

　　教育专家认为，中国大学生在成长过程中存在独立性不足、自我认识不客观、学业职业目标模糊、动手能力差、社会经验和社会责任感缺乏、对世界认知不全面等问题。这些问题会导致他们与人沟通难、融入社会难、团队协作能力不足，在国际化竞争中处于劣势等问题。

　　此外，由于中国人口基数大，学生众多，教育资源还未达到欧美发达国家的生均水平，在本科阶段，学生少有将专业知识付诸实践的机会、场合。旨在拓展高等教育内涵的“间隔年”，或能够实现学生乃至社会的这一“夙愿”。

　　进入2010年代后，随着中国留学生走出去的步伐加快，以及学生及家长的教育观念更趋开放，越来越多的中国学生也加入到“间隔年”的项目中来，一些民间发起的基金会也开始资助青年参与此项目。

　　尤其在疫情期间，虽然无法环游世界，但“间隔年”期间，不仅可以通过网络学习编程、另一门语言、摄影或者数字营销等技能，也可以用自己已有的技能服务社会，哪怕是为年老的邻居购买日用品、开发隔离期间便利生活的小程序等等，都能实现自身的价值。

　　而中国也亟需打造更多专业化的资讯平台，为“间隔年”学生提供更多的研究项目信息和短期带薪实习机会等。

来源：2021年8月25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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