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28日，澳大利亚宾特里学院的学生在疫情禁令放松后返校上学

    只要付钱，从入学到毕业都有人包揽，交几年不菲的学费，哪怕全程“摸鱼”也可以顺利毕业。然而，“枪手”服务正在给学生们带来巨大的潜在风险。

《环球》杂志记者/兴越（发自华盛顿）

　　2020年12月，国外一位高校教师称自己班里有一名中国留学生因车祸不幸去世。诡异的是，该生在去世后的几个星期，仍不断提交作业、做测验、给所有任课老师发邮件、提交期末论文等。这引起了校方注意，经过调查，他们认为该留学生很可能购买了“网课托管”业务。

　　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以来，网课代替了线下教学，自家客厅成为课堂和考场。“枪手”公司瞄准商机，针对学生尤其是留学生铺天盖地投放广告，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学业欺诈现象的增多，甚至催生了避免因欺诈行为暴露被记过、开除的“善后”公司。然而，“枪手”服务正在给学生们带来巨大的潜在风险。

“专业化”服务

　　打开浏览器输入“代上网课”，相关机构的广告扑面而来。一些商家“坦诚”地介绍业务范围：全程代上网课，包完成所有的作业和考试，甚至视频会议（Zoom Meeting）、小组项目（Group Project）也统统全包，让客户“躺着也能拿A”。还有一些网站比较隐晦，以“提供学业辅助服务”为名，“为海外留学生解决学术难题”。代上网课被称为“课程管理”，代写作业被叫作“作业指导”，代考被美化成“考试指导”……这些换汤不换药的说辞，不过是与客户之间的“心照不宣”。

　　各家“枪手”公司在广告中都会强调它们有学霸团队保证论文质量和成绩，7×24在线客服，以及能顺利通过学校的防作弊检查系统。

　　根据一家公司网站的介绍，其业务覆盖全球超过150所高中以及大学商科、文科、理工科各类网课，科目覆盖率达到98%以上，遍布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英国等。一旦下单，公司会给客户建立工作沟通群，随时沟通需求、追踪任务和成绩，成绩不满意随时换人、成绩不达标随时退款。对于作业和论文的内容保证原创，并附赠内容抄袭检测服务报告。

　　一般来说，网课托管以后，学生本人基本上可以撒手不管，如果一定需要本人与授课教师或同学互动，这些机构还会准备好一切资料，客户“照本宣科”即可。如果代考需要开摄像头，这些机构仅需客户提供本人照片就能应对。针对学校的防作弊检查系统，“枪手”公司也有对策，它们聘有技术人员解决IP地址等问题。

　　如此“周全”的服务，自然价格不菲。通常，论文字数和对成绩的要求不同，收费标准也有差别。根据一家机构的报价，“通过至B+”成绩的收费标准为每250个词40美元，而“B至A+”成绩按照每250个词60美元收费。以美国高校的研究生课程期末论文为例，其要求一般在2000词左右，一门课程的价格在320~480美元（约合人民币2000~3100元）之间。还有一些机构的收费方式更复杂，在其网站填写专业、课程和成绩要求，可估算出代上该门课程的价格。以美国商科研究生一年级的一门专业课为例，一个学期16周加考试的报价约为2000美元（约合人民币1.3万元）。

　　不少机构会寻找各种说辞包装甚至美化学术欺诈行为，称一些网课枯燥无用，浪费宝贵时间，选择代上不仅为学生减负，以便他们节约时间做更有价值的事，还可以拿到高分，何乐而不为？相关广告无孔不入，在各种学生群、Instagram和YouTube精准投放，甚至在一些视频中插播，大肆宣扬“作业交给我们，在家轻松刷剧”。

　　除了高中、大学的课程代上、代考，一些“枪手”公司甚至还提供GRE/GMAT等美国高校入学考试的代考服务。只要付钱，从入学到毕业都有人包揽，交几年不菲的学费，哪怕全程“摸鱼”也可以顺利毕业。

　　不仅用户覆盖多国，“枪手”也遍布全球。据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报道，美国学生将学业外包，创造了大量就业机会，以东非国家肯尼亚为中心的数十亿美元的作弊行业蓬勃发展。肯尼亚的许多贫困年轻人在教育方面投入了大量资金，但在完成学业后很难找到工作。为了寻找一种在业余时间养活自己的方式，他们进入了帮助美国学生作弊的行业。

疫情助长学业欺诈？

　　作弊并非网课特有，论文代写产业链实际上一直存在。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咨询、领导力和特殊教育系教授詹姆斯·索蒂尔2010年的一项研究显示，学生在线下还是网上课程作弊的可能性并无明显差别。但是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各大高校纷纷开启全面线上教学模式，索蒂尔针对698名大学生继续此前的调查，结果显示，疫情期间学生作弊的可能性更大。其中不仅有疫情本身的原因，还与近10年来技术进步有关。

　　与面对面授课不同，网课没有老师实时监督，学生只要在相应时间内完成作业即可，这助长了传统的代写产业链横向和纵向发展，衍生出“网课代管”服务。疫情期间留学生面临不断变化的签证和旅行政策，焦虑情绪增加，一些人需要克服时差半夜上网课，学习和生活状态受到影响。其中部分抱有偷懒和侥幸心理，或对自身学习能力不自信的学生，就成了作弊公司的主要服务对象。

　　除代上网课外，一些并非为作弊而设计的在线学习平台也出现了被滥用的情况，如美国的Chegg、Brainly和Course Hero等网站。以Chegg为例，该网站允许学生提交题目照片，并给予解答，网站每月订阅费用从9.95美元到19.95美元不等。

　　伦敦帝国学院高级教学研究员托马斯·兰卡斯特的研究发现，2020年4~8月，在Chegg的STEM（科学、技术、工程、数学）家庭作业帮助板块上发布的问题和答案数量比2019年同期增长196%以上，这表明学生正在以大学不允许的方式使用该学习平台。美国得克萨斯州农工大学一名官员在接受本国媒体采访时说，一名教师发现有的学生不到一分钟就完成了复杂的考试，该校随后发现了800多起学业欺诈事件，其中一些信息就来自Chegg。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Chegg公司2020年净收入为6.443亿美元，同比增长57%；用户也达到创纪录的660万，同比增长67%。

　　五花八门的线上作弊增加了学校实施反学业欺诈措施的难度，却促进了另一个行业的发展：在线监考公司。系统会识别考试中的可疑行为，例如在一个画面中出现两张面孔、考生离开电脑等；通过面部检测软件来检查考生的眼神和异常动作；提供锁定浏览器服务，防止考生在考试过程中打开其他页面。远程监考人员还会要求学生出示证件，展示考试环境，录制音频和视频。如果觉得可疑，这些远程监考公司还会把证据提交给校方，但不会“做出最终决定”。

　　总部位于亚利桑那州的Proctorio公司表示，2020年该公司共监考2100万场考试，远高于2019年的600万场。另一家监考公司ProctorU的数据显示，其在2020年1~3月举办的34万场考试中发现作弊的比例不到1%；但在疫情暴发后，当年4~6月监督的考试数量增至130万次，作弊率也增至8%以上。

“划水”“躺赢”有风险

　　美国大学对学生的成绩和学术诚信都有严格要求，一旦认定某名学生出现“学术不诚信”问题，学校会采取严厉措施。该生可能面临该门课程不及格，或者面临纪律处分，由轻到重分别为警告、留校察看、停学、开除处分，严重的学术造假行为甚至可能使该生面临牢狱之灾。

　　颇为讽刺的是，这又衍生出作弊产业链的另一环——专门帮助学生申诉、应对的“善后”公司。和那些代上网课、代写论文的公司类似，这些公司堂而皇之地包装自己，承诺制定专业解决方案化解“危机”，帮客户撤销、减轻处分，且不影响其转学、升学和就业，保住其合法学生身份。服务内容包括帮助和指导学生与老师沟通、撰写申诉信、准备应对听证会等全部流程。在一家“善后”机构网站上，还列出了大量成功应对案例，其中不乏美国知名高校学生。

　　作弊的风险无时不在，由于大多数作弊机构会要求学生填写出生日期、社安号、家庭或校园地址、姓名、电子邮件密码等，导致个人信息安全存在隐患。如果不法分子获取了这些信息，就可能利用学生身份申请经济援助、贷款或领取退款支票，而学生本人可能面临偿还贷款的后果。因处于灰色地带，这类机构缺乏监管，不能排除一些机构会利用掌握的信息敲诈学生，令其支付额外费用，否则就向学校举报其学业欺诈行为。

　　当前，疫情仍在持续，在线课程和考试还是常态，网上作弊产业和在线监考产业正并行发展。不少专业人士指出，无论采取何种反学业欺诈的手段，线上学习中的作弊都无法杜绝，就像线下学习中的作弊无法彻底杜绝一样。然而学业欺诈的道德负罪感，以及存在的种种潜在风险，都告诫“心思活络”的学生们，别只想着“划水”“躺赢”，花钱让你侥幸买到学位，却换不来学识。

来源：2021年8月25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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