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8日，美国佛罗里达州迈阿密－戴德县一所学校的师生在教室内活动

　　“天才教育让平等主义和个人主义这两个同样珍贵的美国理想变得紧张起来。”

《环球》杂志记者/姚依娜

　　纽约市长德布拉西奥近日公布了一项全面改革纽约市小学天才教育的计划，纽约市将逐步取消资优项目（Gifted and Talented Programs，也称天才班）。目前已参加该项目的学生都能完成该项目，但是不再开设新的资优班。取代它的，从2022年9月起，纽约市将开启一个面向所有小学生的“智慧纽约”项目。

　　过去几年，天才教育一直是纽约公立教育的一大矛盾焦点。虽然资优班的存废问题讨论已久，但当市长正式宣布之后，还是在家长群体及教育界引发争论。

资优班造成不平等？

　　纽约市公立学校资优班的入学资格，取决于孩子4岁时参加的评估测试。每年6.5万名学前班儿童中，约有2500人能够通过测试进入资优班。这一步，通常被家长认为是进入更好的初中和高中的起点。

　　为争取到更好的教育资源，很多家长从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准备，以求自家孩子在这个测试中脱颖而出，有些家长甚至会为此支付每小时400美元的考前私教费用。

　　德布拉西奥表示，“仅凭一项测试来衡量一个4岁孩子的时代结束了。”

　　他的支持者认为，有人积极准备考试以进入资优班，这对于经济条件不好、没有资源的父母以及从小没有被特殊培养的幼儿来说，是很不公平的事，他们很可能就此被埋没了还没有被发现的天赋。

　　托尼·史密斯-汤普森有3个孩子在纽约的公立学校上学，她认为市长早就该采取行动了，“建立一个排他性的体系，然后假装人们能平等竞争，这真的太难了。公立教育不应该植根于竞争，因为这是每个人都应该拥有的权利。”

　　据美联社的报道，纽约市公立学校约100万名学生中，三分之二为非洲裔和拉丁裔。而资优班的学生中，约四分之三为白人或亚裔，四分之一为非洲裔和拉丁裔。

　　由于资优班的学生跟普通公立班的学生学习内容不同，这被反对资优班的人称作是“另一种种族隔离”。

　　今年6月，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人权项目报告称，纽约市的公立学校是美国种族隔离最严重的。该项目负责人加里·奥菲尔德说，“三分之二个世纪以前，最高法院宣布种族隔离学校‘天生不平等’，而今天，纽约是这个国家不平等学校种族隔离的中心。”

　　德布拉西奥指出，资优班学生的种族比例不能反映纽约市学生的实际情况，也不能让所有学生都充分发挥其潜力，“不符合我们这个城市的信念”。

“获得优质教育的唯一机会”

　　在教育质量良莠不齐的纽约市，富裕家庭可以送孩子上昂贵的私立学校，或者搬到对口学校比较好的郊区。普通家庭也可以抽签凭运气上特许学校（美国的一种公办民营学校，可获得与公立学校一样的政府拨款，但享有很高的自主权），但总的来说希望渺茫。对许多家境普通、天资聪颖的孩子而言，公立学校的资优项目是个“靠自己”就能获得优质教育的机会。

　　在德布拉西奥宣布取消资优项目后，纽约州参议员约翰·刘在推特上发言称：“资优项目一直是几代小学生不可或缺的选择。”

　　亚裔美国人一直是反对废除资优项目的群体之一。他们认为，资优项目是让社会进步的一种方式，也是让一些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并摆脱贫困的机会。

　　在德布拉西奥发布新计划几天后，多个亚裔团体、政府官员及各族裔家长在纽约市教育局门口抗议，呼吁市长保留资优项目。

　　“资优项目是我们获得优质教育的唯一机会。”一名亚裔家长说，大女儿小时候并没有去外面补习，但在测试中获得了高分，目前在资优班学习。小女儿快到上学年龄，市长却要取消资优班，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名亚裔家长表示，“是时候停止歧视亚裔学生了！”他认为，天资聪颖的孩子获得有足够挑战性的教育，才是公平。如果以种族比例为由取消资优班，反而是故意打压有较多资优班学生的族裔，形成齐头式的不公平。

　　在以非洲裔和拉丁裔为主的社区，也有一些政客认为，资优项目虽然不够理想，但仍是当前最好的选择。“‘这些项目里的非洲裔和拉丁裔学生不够多，所以我们把它取消吧。’——他们是在暗示我们不能达标吗？我认为这非常无礼，很不尊重人。”布朗克斯区区长小鲁本·迪亚兹说。他本人小时候就参加了南布朗克斯的一个资优项目。

　　纽约布鲁克林区民主党籍市议员小罗伯特·考内基也表示，“市长取消资优项目将严重限制许多优秀学生的潜力。我们要聚焦发展全体学生的天赋，包括那些很适合资优项目的学生。我不认为资优项目阻碍了学校里的多样性，相反，我认为这些项目帮助了非洲裔和拉丁裔学生升入高中。”

天才教育的“十字路口”

　　美国最早的天才计划《圣路易斯方案》出现在1868年，当时，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学校校长威廉姆·哈里斯让聪明的学生采取加速学习的方式，允许学生跳级。1916年，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家路易斯·特曼发布斯坦福-比奈测试，成为全美智力试验的先驱。此后关于“天才儿童”的各种测验量表纷纷问世。1926年，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教授莱塔·霍林沃思在其著作中说：“天才儿童有接受特别教育的需要，否则会给他们的身心发展带来负面影响。”

　　1954年，美国天才儿童协会成立，后成为全美最大最具影响力的天才教育非官方组织。1958年，美国国会通过《国防教育法》，要求联邦政府提供资金培育数学、科学和外语等方面的天才学生。1972年，美国教育专员马兰德向国会提交了著名的《天才教育报告》，分析了全国天才教育的现状，提出了改革建议，对天才教育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1974年，美国教育部成立天才儿童办公室，负责协调、推动、监督、处理各州的天才教育活动。1988年，国会通过了专门针对天才儿童发展的《贾维茨天才学生教育法》，1994年的修正法案强调学校必须给天资优异的儿童提供特殊的活动和服务，培养发展其特殊潜能。

　　在此背景下，美国联邦和各州政府对于天才教育的重视程度不断加强，并取得显著成绩。大批研究机构和工作人员为天才教育项目提供测试服务和丰富的学习资源。天才教育成为美国教育的特色之一。

　　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美国的天才教育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和批评。除纽约外，费城、西雅图一些学区也在试图逐步退出资优项目。

　　正如美国媒体《大西洋月刊》所说，天才教育让平等主义和个人主义这两个同样珍贵的美国理想变得紧张起来。“天才教育使两股同样引人注目的美国思想发生了对立。一方面，美国人是平等主义者：我们憎恨不义之财，我们凭直觉认为，公立学校应该是非常不同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为实现美国梦的平等机会做准备的地方。另一方面，美国人相信个人主义：我们理解，不同能力和抱负的人将完成不同的事情。我们想培养特殊的天赋，这样我们每个人都能将各自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此外，新冠肺炎疫情是一面放大镜。疫情期间，美国社会上的反科学言论和民众的种种反智行为，让不少政客看到，提高民众的平均受教育水平或许比天才教育更重要。

　　不过，取消资优项目，是实现平等的路径吗？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教授乔纳森·普吕克撰文说，“研究清楚表明，最具天赋学生的学术需求很少能在常规课堂上得到满足，专门的课程是必需的。有人说，教师应该学会区分教学，但当学生的起点相差很大时，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果无法提供所需的超前教育，一些富人会离开公立教育体系，到其他地方为自己的孩子寻找机会，从而在群体中造成比目前更大的鸿沟。”

来源：2021年11月03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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