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4日，阿比在埃塞俄比亚议会宣誓就任新一届政府总理

　　自双方交战以来，地区国家、区域组织和域外大国暗流涌动，国际舆论沸然，肇始于国内权力斗争的“提格雷事件”陷入“内战外打”的局面。

肖玉华

　　近日，埃塞俄比亚（以下简称埃塞）国防军宣布从“提格雷人民解放阵线”（以下简称“提人阵”）手中收复了该国北部阿姆哈拉地区的3座战略城市。与此同时，“提人阵”宣布，已经从靠近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的多个地点撤出。

　　自2020年11月双方交战以来，地区国家、区域组织和域外大国暗流涌动，国际舆论沸然，肇始于国内权力斗争的“提格雷事件”陷入“内战外打”的局面。尽管国际社会多次呼吁交战双方尽快停火，但就目前的局势发展来看，埃塞内战恐难在短期内结束。

执政联盟破裂后的权力之争

　　2012年8月，埃塞执政党联盟埃塞俄比亚人民革命民主阵线（简称“埃革阵”）主席、国家总理梅莱斯因病去世，海尔马里亚姆·德萨莱尼继任。海尔马里亚姆出身于维莱塔族（占埃塞人口总数仅为2.3%），其上台是各方妥协的结果。在位6年，海尔马里亚姆在执政党内部“走钢丝”，维持了联盟成员党“提人阵”、奥罗莫人民民主组织、阿姆哈拉民族民主运动和埃塞俄比亚南部人民民主组织之间的表面平衡。

　　表面的平衡却无法阻止权力斗争的继续。2015年以来，阿姆哈拉州和奥罗米亚州的民众抗议愈演愈烈，并不时引发流血事件。2018年2月15日，海尔马里亚姆突然辞职，宣称“辞职对推进改革以实现持久和平民主至关重要”。在接下来的联盟主席竞选中，奥罗莫人民民主组织和阿姆哈拉民族民主运动实现联合，执政党新主席、奥罗莫人阿比·艾哈迈德顺利当选，并出任国家总理。

　　阿比上台后，立即撤换“提人阵”扶植的军政要员，并启动大规模的反腐行动，推动经济自由化改革，赦免政治犯。2018年7月，埃塞与厄立特里亚重建外交关系。但在“提人阵”领导人看来，阿比与厄立特里亚总统伊赛亚斯正打着缔造地区和平安全的幌子，对提格雷地区进行“围剿”。2019年12月，“埃革阵”合并为繁荣党，“提人阵”则拒绝加入新党，指责合并执政联盟为单一政党的做法不仅非法，而且违背联邦民主制度。

　　在联邦政坛失势后，“提人阵”抓紧稳固其在提格雷州的统治。2020年9月，“提人阵”不顾联邦政府多次警告，举行地方议会选举，并以压倒性多数获胜。埃塞联邦院宣布提格雷地方选举程序“违宪”，结果“无效”。一系列的迹象表明，在当年11月埃塞国防军北方司令部遭袭、双方开战之前，阿比领导的联邦政府和“提人阵”之间早已秣马厉兵，矛盾一触即发。

“执法行动”与内战风云

　　联邦政府最初的战略是在最短的时间内铲除“提人阵”领导层，瓦解其地方武装，建立受联邦政府控制的地方看守政府。战局一开，国防军即动用空中力量打击“提人阵”的武器辎重，并封锁当地通信，严防国际舆论反弹。总理阿比表示“大规模执法行动”旨在恢复法治和宪法秩序，他同时指责提格雷地方政府领导层用平民做“人肉盾牌”。2020年11月底国防军控制攻入默克莱后，宣称“提人阵”已经被消灭，议会上院——联邦院——设立的提格雷过渡政府开始工作。

　　虽然得到阿姆哈拉地方特种部队和邻国厄特的支持，但是阿比显然低估了“提人阵”的实力。2021年6月底，在提格雷地方武装的反攻下，国防军被迫宣布单方面停火，撤出默克莱。与此同时，交战双方打起了舆论战，战争中屠杀平民和战俘的影像资料不断流出：西方人权组织指控介入提格雷战事的厄立特里亚军队在阿克苏姆等地杀害数百名平民；“提人阵”指控国防军和阿姆哈拉特种部队“种族灭绝”；联邦政府和阿姆哈拉地方政府指控“提人阵”屠杀阿姆哈拉村民……

　　夺回地区控制权后，提格雷地方武装继续往南推进，并占领阿姆哈拉州的拉利贝拉等地。另一方面，“提人阵”与奥罗莫人的反叛武装“奥罗莫解放军”结盟，并拉拢其他反政府派别，在美国华盛顿组成“埃塞俄比亚联邦和邦联力量联合阵线”，宣称当前联邦政府“非法”，誓言推翻现政权，保卫联邦民主制。11月上旬以来，地方武装在战场上不断取得胜利，号称占领了德希和科博查等战略要地，大有一举拿下首都亚的斯亚贝巴之势。

外部干涉何时休？

　　埃塞的战局牵动各方神经，地区邻国和域外大国纷纷卷入其中。除了邻国厄立特里亚、苏丹和埃及外，阿联酋、沙特、卡塔尔和土耳其都想在红海南岸站稳脚跟，角逐在非洲之角的影响力。

　　厄立特里亚和阿联酋早期的军事介入显示了此次“内战”的复杂性。厄立特里亚通过武力介入，报了“提人阵”在埃塞主政期间的“世仇”；沙特在推动埃塞和厄立特里亚修复外交关系方面尤为积极，还授予阿比和伊赛亚斯“阿卜杜拉齐兹奖章”；阿联酋正与埃塞合作建设通往索马里兰伯培拉港的物流通道。此外，埃及和苏丹因埃塞复兴大坝蓄水问题早已对阿比心怀不满，苏丹更因阿尔—法希卡地区的埃塞移民问题与阿比政府龃龉不断。提格雷战事悬而未决，且与苏丹接界，已经成为埃及和苏丹逼迫阿比就范的发力点。

　　2021年8月，在苏丹的要求下，联合国同意撤出驻守在南北苏丹之间的联合国阿卜耶伊临时安全部队中的埃塞士兵（占总人数的近75%），代之以他国部队。11月底，苏丹部队在阿尔—法希卡地区与埃塞民兵武装交火。埃塞方面则表示，“提人阵”武装分子在苏丹开展训练并得到“外国金主”的支持。

　　面对埃塞变局，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自始自终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1999~2019年二十年间，埃塞国内生产总值年平均增长率高达9.3%。此种经济增长得益于梅莱斯提倡的发展型国家政策实践，以及印度和土耳其等新兴国家与埃塞投融资合作关系的加强。阿比总理上台之初，美国和欧盟出于改造埃塞和纾解难民危机等地缘政治因素考虑，对新政府释放政治犯和国有企业私有化改革等措施“交口称赞”。2018年7月，美国宣布向埃塞增加1.7亿美元人道主义援助。

　　值得一提的是，长期以来，美国千方百计谋求用新自由主义发展模式改造埃塞，将新兴国家尤其是中国与埃塞的发展合作视作对其地区战略的挑战。但是，埃塞国内政治的复杂性和埃塞独立自主的意志，远远超出西方国家的想象。

　　“提格雷事件”爆发以来，不管是非洲联盟非洲之角问题特使、尼日利亚前总统奥巴桑乔的调停，还是美国的制裁措施，都没有将交战双方带到谈判桌前。为了扭转战局，阿比已于11月23日亲赴战场督战，国防军解放了被叛军占领的多个城镇。埃塞官方多次发声，驳斥西方国家政府及其主流媒体和社交平台在“提格雷事件”中偏袒叛军的言论。在首都亚的斯亚贝巴，民众举行游行示威，抗议外国干涉。

　　在繁荣党内，奥罗莫人和阿姆哈拉人的联合，足以压制“提人阵”实现政治翻盘的可能。就任总理两年多来，阿比基本完成了对国家军队和安全部门的人事调整，国防军在持久战方面战斗力的不足将会随着战略战术的调整和实战经验的积累而得到加强。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是，因其个人形象、军事经验和改革举措，阿比作为魅力型领导人深受埃塞各个族群、宗教和派别的欢迎，这种广泛的民意基础是武力斗争所不能颠覆的。

　　停火止暴，救民于水火，领导人的政治胸襟和勇气将是走出埃塞俄比亚当前乱局的第一步。

　　（作者系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副研究员）

来源：2021年12月15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2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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