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24日印尼雅加达东盟领导人缅甸问题特别会议现场

    多重矛盾交织下，缅甸国内局势企稳遥遥无期。持续动荡伤害的终究是普通民众，对于地区安全而言也是重大威胁。

鲍志鹏

　　2021年12月6日上午，缅甸原国务资政昂山素季、总统温敏被法院判处4年监禁，后经军方最高领导人、国家管理委员会主席敏昂莱核准，两人刑期被减至两年。

　　自2021年2月1日军方接管国家权力以来，缅甸政局变动持续吸引着外界目光。昂山素季获刑表明缅甸国内的动荡局面还将持续，实现和平和解依然遥遥无期。

一个寂寞的背影

　　作为缅甸国家政治转型的象征，昂山素季曾被西方套上“民主女神”的光环。过去一段时期，美国等西方国家曾着力将昂山素季打造成坚定反抗军事独裁的“亚洲版曼德拉”。然而2016年其领导民盟执政后，由于在政治转型、民族和解、罗兴亚等问题上未能满足西方的期待，逐渐跌落“西方神坛”。

　　特别是美国等西方国家借罗兴亚问题大做文章，抨击针对罗兴亚人的军事行动是“种族清洗”，并威胁发起制裁，被昂山素季顶回。2019年12月，昂山素季赴海牙国际法庭就罗兴亚问题进行抗辩，成为西方国家众矢之的。如今，昂山素季身陷囹圄，西方又谴责军方，呼吁释放前者，真是充满了讽刺。

　　时移世易，当前以民盟人士为首的“民族团结政府”的武装抗争与昂山素季所倡导的“非暴力”路线早已大相径庭。反对派认准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军方态度依然强硬坚决，民族地方武装（民地武）坐收渔利，缅甸各股势力之间以及内部矛盾错综复杂。

　　曾让缅甸无数民众寄希望于一身的昂山素季命运难测，等待她的恐怕远非两年监禁，她还面临着其他一系列指控，如果罪名被法院全部认定，刑期累计可达百年之久。尽管诸多光环犹在，但她留给世人的，恐怕更多只是一个寂寞的背影。

300万人面临人道主义危机

　　“缅甸目前的暴力事件到处都有，局势无法得到控制，且冲突的暴力程度比较高。所以说，现在就是内战状态。”曾担任联合国秘书长缅甸问题特使的克里斯蒂娜·比尔格纳10月接受美联社采访时说。虽然“内战”这一论断能否成立有待商榷，但缅甸内部混乱加重却是不争的事实。

　　长期以来，缅甸国家建设的核心任务包括政治转型和民族和解两大方面，贯穿其中的是军方、反对派和民地武的三方博弈。这些要素关系构成了缅甸国内政治的基本面，而国内政治局势、民族和解进程和国内民生又构成了观察缅甸内部局势的三大维度。

　　当前，缅甸暴力冲突呈扩散态势，反对派反抗手段日趋激进。

　　缅甸军方重掌政权以后，确保政权生存成为其首要任务。一方面，军方镇压抗议示威活动，逮捕反对派人物，软硬结合，肃清民盟政治力量。另一方面，反对派走向了武装斗争的道路，其已成立“联邦议会代表委员会”和“民族团结政府”，宣布对军方发动“人民战争”。

　　冲突在地理上也已不限于传统上的边陲之地。缅甸大中城市暴力袭击时有发生，过去局势相对稳定、人口结构以缅族为主的实皆省、马圭省如今成为了动乱中心。

　　2021年2月军方接管权力以来，缅甸各地出现了名目繁多的武装组织，这些自发形成的武装组织利用各种手段对基层行政机关、警察局、军方设施以及个人进行袭击和恐吓，甚至一些组织还得到了来自民地武的装备和训练，以至于部分地区出现公职人员辞职或消极怠工的现象。几个月以来，缅甸治安环境恶化，抢劫、杀人等犯罪案件增多，社会撕裂和仇恨加重，短期内难以弥合。

　　复杂局势之下，缅甸民族和解进程中止，武装冲突烈度随之增强。从政治立场来看，部分民地武，如克伦民族联盟、钦民族阵线主张回归政局突变之前的国家政治轨道，否认现政权的合法性；部分认为自身长期在国家政治生活中被边缘化，普遍将目前的乱局视作发展壮大的契机。民地武与一些“人民保卫军”（PDF）合流，进一步加剧了武装冲突的烈度。

　　与此同时，受政局动荡、外资撤离、经济制裁、疫情冲击等影响，缅甸国内失业问题严重，食品等日用品价格上涨，加重了民众生活负担。据亚洲开发银行估计，2021年缅甸经济总量将萎缩18.4%。敏昂莱在讲话中甚至呼吁民众改变饮食结构，少吃油，少吃米。联合国负责人道主义事务的副秘书长、紧急救援协调员马丁·格里菲思近日指出，缅甸全国约有300万人面临人道主义危机，其中200万人是新增的。

外交破局难

　　当下缅甸面临的外部环境不同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当时的军人政府面临的国际压力主要来自西方国家，邻国及东南亚国家的态度相对温和。而此次，除了西方国家的压力和制裁外，缅甸还面临着来自东盟的压力。

　　近期缅甸军方与主要大国等进行了一系列接触。中国、美国、日本特使及俄罗斯代表接连访问缅甸，并与敏昂莱举行会谈。这些接触虽然迎合了缅甸军方希望打破外部僵局的诉求，但也主要是就具体问题“一事一议”的表面切磋。

　　除日本政府接受了5名军方任命的外交官员外，缅甸近期与大国的互动并没有为军方的外交破局换来实质性进展。2021年12月1日，联合国资格审查委员会再次暂停审议缅甸驻联合国代表问题，这意味着联合国至今还没有接受缅甸军方任命的常驻联合国代表。

　　与此同时，缅甸与东盟关系陷入僵局。2021年4月东盟国家达成解决缅甸问题的“五点共识”后，东盟与缅甸方面就“五点共识”的落实问题产生意见分歧。10月，东盟决定只邀请来自缅甸的非政治代表参加东盟峰会。缅甸连续缺席第38和39届东盟峰会、中国－东盟建立对话关系30周年纪念峰会。在由柬埔寨主办的第十三届亚欧首脑会议上，缅方仅派出了一个工作组旁听讨论情况，未派正式代表出席。12月7日，新加坡外交部发言人呼吁缅甸军政府与东盟特使合作，迅速全面落实东盟涉缅问题“五点共识”。此前，泰国副总理兼外长到访内比都。东盟轮值主席国柬埔寨首相洪森称他2022年计划访问缅甸，将与敏昂莱举行会谈。各种“磨合”还在延续，但这些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东盟整体立场，接触对话的路能走多远，仍然存疑。

解铃还须系铃人

　　走出困局之路，蕴藏在困局的逻辑中。

　　长期以来，缅甸军方都将自己打造为“国家统一的捍卫者”，但历经近20年政治转型和民盟5年执政，缅甸民众的政治观念变化显著。这意味着当前军方政权的合法性基础十分脆弱。

　　但也要看到，由于立场不尽一致、内部矛盾持续、作战实力不足等，反对军方的力量一时间难以有效整合，无法对军方构成关键威胁。

　　缅甸的未来之路充满不确定性，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民众的政治抗争不会消失，花样也将越来越多。近年，缅甸移动互联网络发展迅速，社交媒体平台在2021年2月以来各种形式的抗议运动组织动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多重矛盾交织下，缅甸国内局势企稳遥遥无期。持续动荡伤害的终究是普通民众，对于地区安全而言也是重大威胁。解铃还须系铃人，缅甸问题最终需要缅甸人自己来解决。

　　缅甸各方政治势力应通过对话协商找到妥协点，合力解决国家面临的深层次问题。同时，国际社会对于缅甸面临的人道主义困境也不能袖手旁观，应积极施以援手，共同敦促军方切实保障好民生，防范安全风险外溢。

　　（作者单位：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所）

来源：2021年12月29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2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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