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7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右）在巴黎总统府爱丽舍宫迎接来访的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

    三大政策目标再次明晰了欧洲一体化既定路线图，体现了法国对欧盟近年来内忧外患处境下的问题解决思路，总体有利于欧盟疫后复苏、增强国际竞争力和影响力。

杨成玉

　　距离法国总统大选只有不到两个月时间，马克龙的第一个五年总统任期所剩时日已不多，但他仍在国内外刮起“旋风”，除了为日趋紧张的俄乌局势奔走，在展现对欧洲领导力方面也不遑多让。

　　1月1日，法国正式接任2022年上半年欧盟理事会轮值主席。马克龙近日在位于斯特拉斯堡的欧洲议会发表讲话，阐述了法国担任轮值主席国期间的政策立场，重申欧盟应实现战略自主。马克龙将“复兴、强大、归属感”作为三大政策目标，显示法国领导欧洲的壮志雄心。

“复兴、强大、归属感”

　　“复兴”意在建立兼顾效率与公平的新增长模式。

　　一方面，推进欧盟财政与社会政策的联动，力争推动欧盟财政规则的实质性改革，将马克龙5年前提出的“欧洲统一财政政府”理念部分转化为现实；并通过实施全欧最低工资法令，为欧盟内财政转移支付创造标准化、可操作的社会条件。

　　另一方面，从能源、农业、外贸等方面协调欧洲产业发展与生态转型。能源上继续推进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打造的欧洲“绿色契约”，启动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扩大碳市场覆盖范围，为2021年欧盟自我拔高的温室气体减排目标背书；农业上探索设立更高的环境和食品主权标准，为2023年出台的欧盟新一期共同农业政策预留补贴空间；外贸上推动设立欧版自贸新工具和农产品贸易新标准，禁止欧盟进口来自“毁林国”的大豆、牛肉、咖啡、木材等。

　　“强大”重在维护欧洲“战略主权”。

　　难民移民问题上，马克龙主张欧盟与周边国家特别是俄罗斯加强对话接触，视情况与俄罗斯、白俄罗斯建立边境对话机制。

　　安全防务上，马克龙拟主持召开“欧洲防务峰会”，以此推动欧洲集体防务建设，力主在“印太”方向上展示捍卫欧盟价值观和利益的能力，并试图把俄纳入欧洲安全架构。

　　高新技术上，法国计划在担任轮值主席国期间推动2020年底颁布的欧洲数字市场法令（DMA）和数字服务法令（DSA）在更大范围落地，并打造更多欧洲“数字冠军”企业。

　　外交战略上，将加强欧非伙伴关系作为优先方向，通过疫苗援助、经济复苏支持、反恐合作等重塑欧洲同非洲、西巴尔干等周边地区的关系。

　　“归属感”旨在增强欧盟内部凝聚力。

　　马克龙将于上半年在斯特拉斯堡主持召开“欧洲未来大会”，以增强法国和欧洲文化价值观的普适性；加强对欧盟内部互联网平台的监控，确保捍卫欧洲价值；大力开展价值观外交，要求欧盟成员国遵守法治，建设法治国家标准评估机制，作为向成员国发放欧盟基金的条件；同时推动联合国大会以决议的方式，在欧洲和全球范围内掀起“废除死刑”运动。

面临内外掣肘

　　马克龙颁布的法国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三大政策目标，与其5年前担任法国总统时在索邦大学所作的欧盟建设规划演讲一脉相承，再次明晰了欧洲一体化既定路线图，体现了法对欧盟近年来内忧外患处境下的问题解决思路，具有较强的针对性，试图解决欧盟经济增长乏力、财政规则滞后、内部治理碎片化等痼疾。特别是针对欧盟供应链对外依存度高、难民移民涌入风险增大等重大现实问题给出了具有操作性的对策，总体有利于欧盟疫后复苏、增强国际竞争力和影响力。

　　而在当前，德国政府更迭、法意走近等也给马克龙带来了主导欧洲一体化的良性内部环境和难得机遇。不过，马克龙想要以欧盟轮值主席国身份实现重振欧洲和凸显法国大国地位的雄心，也依然面临诸多难题。

　　首先是内政牵扯精力。2022年4月法国将举行总统大选，尽管马克龙很可能成功获得连任，但在两轮选举期间，其欧洲理念和政策将难以避免遭受其他候选人特别是勒庞、泽穆尔等极右翼候选人的持续攻诘，因此很难大刀阔斧推进，这既影响外界对欧盟轮值主席国的观感，也可能动摇欧盟内部成员国对法国的信心。

　　其次是疫情仍在反复。欧洲正陷入奥密克戎变异毒株引发的第5波疫情漩涡，部分国家再现公共卫生危机。全球供应链萎缩、能源价格高企都在削弱欧洲疫后复苏动力。疫情反复延宕使欧盟各成员国更加保守内顾，更关心自身产业链粘性、资本安全性、市场稳定性，更强调国家主权而非欧洲主权，在欧盟救助资金分配、碳边境调节机制、难民移民政策协调、集体安全防务等议题上的分歧越来越大。法国的轮值主席国任期只有半年，平衡协调成员国利益的难度颇大。

　　再次是大国博弈掣肘。随着大国竞合态势趋向紧张化，欧盟战略空间遭受较大挤压。马克龙尽管内心不愿在中美博弈中选边站队，但不得不面对欧中、欧俄关系受制于美的现实。特朗普执政期间欧美对彼此的认知发生实质性变化，很难回到过去跨大西洋关系的蜜月时代。在欧美利益分化和战略矛盾持续走深的背景下，本就倡导欧洲自主的马克龙的“欧洲雄心”更难获美支持配合，建设欧盟“战略主权”、缓和欧俄关系的设想面临外部障碍。

对中国影响

　　马克龙以“复兴、强大、归属感”这三大目标开展工作，试图利用法国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的机会推进欧盟“战略主权”，势必增强欧洲在跨大西洋关系中的对美独立性，进一步凸显欧美矛盾；经济上，法国引领欧盟推动能源、数字、农业转型，均同美国有直接利益冲突，不仅削弱美对欧经济掌控力和美数字巨头竞争力，还直接侵蚀美输欧农产品利益；安全上，法国力推欧洲集体防务建设意在减轻对美军事依赖，将削弱北约这一美控“铁拳”的威慑力；外交上，马克龙实施欧盟版“印太计划”将与美战略东移构成同质竞争，客观上牵制美对华投入精力。

　　因此，欧盟独立性上升将不断暴露欧美矛盾点，制约美联欧制华的节奏和效率，这将为中国在中美博弈中争取更大战略回旋空间。

　　但也要看到，法国过度渲染欧洲主权和战略自主，也将给中欧关系带来一些新挑战。

　　同崇尚自由贸易的原欧盟操盘手默克尔相比，马克龙深受大陆性保守主义和法国保护主义传统影响，势必利用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身份，给欧对外经贸和产业政策塞入一些“私货”。

　　比如，法国倡导的投资审查制度、对等贸易、对外国投资设限、产业独立自主等理念如在全欧层面进一步铺开，将不利于中法、中欧产业链稳定发展。法国在欧盟层面极力推广碳权、数权、税权，由此衍生的新治理门槛也会对中国相关行业构成冲击。

　　总体上，马克龙在轮值主席国施政策略上延续了此前欧盟将中国视为合作伙伴、经济技术竞争者、制度性对手的三重定位，再加上国内大选干扰，中欧关系中的复杂因素有增无减。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欧洲所副研究员）

来源：2022年2月23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4期

《环球》杂志授权使用，其他媒体如需转载，请与本刊联系

本期更多文章敬请关注《环球》杂志微博、微信客户端：“环球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