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12日，在墨西哥瓦哈卡，试图北上前往美国的移民走在公路上

    美国制造业供应链“近岸外包”以及“友岸外包”的设想似乎正在成为现实，但另一些市场迹象又表明，情况并非如此乐观。

文/章婕妤

编辑/吴美娜

　　近来，“友岸外包”一词频频出现在美国官方表态中，成为继“近岸外包”之后，美方在供应链外包方面主打的又一个概念。所谓“友岸外包”，用美国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的话说，就是把生产设施转移到友好国家。究其根本，“友岸外包”可以说是“近岸外包”的升级版。其最具代表性的关涉区域，是被美国长期以来视为自家后院的拉美地区。

　　不久前举行的第九届美洲峰会上，美国总统拜登宣布启动所谓“美洲经济繁荣伙伴关系”倡议，以重新布局和巩固西半球经济交流与合作。组建供应链同盟体系是其中一大特点，为此，美国提出与拉美共同发展“友岸外包”。

　　这一升级版的“近岸外包”，力求突破供应链合作上的时空限制，所涉范围将不仅仅局限于周边国家，而是考虑辐射整个西半球，将所有在美国看来与其价值观一致的盟友纳入统一阵营。更进一步，不排除美国有意打造孤立的西半球供应链中心，自给自足、自成一派。

　　如此“目光长远”的举措，其实际成效将会如何？相关进展及出现的矛盾，为外界提供了一扇观察、判断的窗口。

从“近岸”到“友岸”

　　与之前两届政府大刀阔斧地推动供应链回归美国相比，拜登政府起初对这一宏大举措更多表现出了谨慎与克制。一方面，新冠肺炎疫情和部分地区冲突等长期吸引着拜登政府的主要视线，而事关民主党执政未来的中期选举又迫在眉睫，导致其对供应链这一类长线议题的关注度比较有限；另一方面，供应链的管理和重组多数属于企业自发的市场行为，对于崇尚新自由主义经济的美国来说，政府不好过多插手予以“指导”。

　　但即便是在国家“放养”的情况下，供应链问题还是吸引了一部分美国政府高官的注意。今年4月，众议院西半球公民安全、移民和国际经济政策小组委员会成员马克·格林提出《西半球近岸外包法案》，这之前众议院才刚刚通过一项将智能手机和汽车生产所需电子芯片迁往美国的法案。根据其说法，“近岸法案”将为把工厂从中国迁往拉丁美洲的公司提供低息贷款，项目支持资金主要来源于对中国征收的关税，由美国国际开发金融公司管理。

　　根据该委员会的解释，这一法案不仅不会对美国纳税人造成额外压力，反而可“一举三得”：可使美国减少对中国制造业的依赖；可在拉美创造更多工作岗位和经济增长机会；可缓解美墨边境的移民危机，减少非法移民数量。

　　无独有偶，4月13日，美国财政部长耶伦在美国智库大西洋理事会发表讲话，呼吁拜登政府的地缘经济政策“更多支持在供应链方面可信赖的国家”。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则直接为其贴上“友岸外包”的标签，对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尤其是对与墨西哥接壤的边界地带表现出特别的青睐。

　　一些社会机构也就该问题开展了专门的市场调查。早在2020年麦肯锡就预计，占世界贸易价值16%～26%的商品生产，将在未来五年内采取近岸转移或者回流本土的操作。德勤分析认为，墨西哥将有望成为美洲地区承接近岸或回流转移产业的最佳目的地。贝恩咨询公司在最新报告《墨西哥近岸外包的机遇》中指出，墨西哥已占据北美“近岸外包”市场的领先地位，特别是在汽车制造、电气电子以及医疗器械和航空航天领域。

墨西哥“主动出击”

　　在行业期待值普遍较高的情况下，相较于美国政府的“被动作为”，墨西哥方面选择了“主动出击”。墨经济部长塔蒂亚娜·克洛铁尔表示，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墨西哥是拉美少数未经历外国直接投资急剧下降的国家之一。资本流入下降不到10%，而地区平均水平为37%。克洛铁尔特别强调，墨西哥同时也具备制造半导体芯片的能力。

　　考虑到墨“近岸外包”或将创造50万个就业岗位，为更好利用这一广阔市场，墨政府正加大力度开发“美墨加走廊”，预计总投资3000亿美元，计划在墨西哥锡那罗亚州和美国得克萨斯州之间建立一条新铁路物流路线。

　　墨财政部副部长加夫列尔·约里奥介绍，墨西哥瓦哈卡州特万特佩克地峡跨洋走廊的工厂建设也在紧张推进当中，初期目标是组建10个工业园区，为即将离开亚洲、落户本地的公司提供一系列税收激励措施。墨国家外贸银行、墨国家金融开发银行和美洲开发银行将准备一揽子资金以支持搬迁活动。

　　在此背景下，一些外国公司已经跃跃欲试。美国知名玩具制造商美泰公司3月中旬宣布，将斥资5000万美元扩建位于墨西哥北部的一家工厂，并在未来五年对该工厂的投资翻一番，此前美泰曾先后关闭两家亚洲工厂。

　　除墨西哥外，包括中美洲在内的“大加勒比地区”也显示出“近岸外包”的不俗潜力。美国床上用品制造商霍兰德正研究制订从墨西哥和中美洲进行采购的计划。微软最近开始在中美洲开发数字接入培训中心。雀巢公司拟投资1.5亿美元采购中美洲咖啡。万事达卡与萨尔瓦多、危地马拉和洪都拉斯签署合作协议，使该地区100万家中小企业能够使用在线支付系统。而一些美企如惠而浦、波音、霍尼韦尔、福特和美敦力等，已经在拉美积累了一定的“近岸外包”生产经验。

设想难成现实

　　美国制造业供应链“近岸外包”及“友岸外包”的设想似乎正在成为现实，但另一些市场迹象又表明，情况并非如此乐观。

　　科尔尼咨询公司近期针对美国制造业高管的一项研究显示，在曾考虑搬迁的受访者中，将生产实际转移到了墨西哥的不多。科尔尼另一项对美国货物交通拥堵的研究也证明，尽管3/4的进口供应品或加工零件公司计划将其制造商转移到墨西哥，但只有不到1/5设法做到了。

　　至少从操作层面看，美欧将制造业迁出中国的总成本是高昂的。而在拉美复制与亚洲制造中心规模相似的供应商网络和原材料供应渠道，可能需要耗费数十年时间。此外，美国自动化和机器人技术的发展和成熟，也极大地减少了对劳动力的依赖，相应也就削弱了墨西哥方面的竞争力。

　　抛开这些技术因素，仅就美国是否真心实意愿意与拉美开展“近岸外包”而言，答案也是不确定的。

　　以合作时间最长的美国和墨西哥为例，两国其实有着各自的小算盘。墨西哥总统洛佩斯目前正在大力推行电力改革，并成功将锂工业收归国有。这一改革触及了美国多个矿业巨头的既得利益，因此遭到美方的强烈不满和反对，称“墨西哥资源民族主义”已违背了“公平竞争原则”。而美国不久前才刚刚实施了对本国发展和购买电动汽车的巨额补助计划，今后或将垄断北美乃至美洲的新能源汽车市场，这对传统汽车生产制造大国墨西哥来说也极为不利。电动汽车领域如此，期望美国在整个制造业领域“为他人作嫁衣裳”，就更不可能。

　　（作者单位：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研究所）

来源：2022年7月13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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