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共同社提供的照片显示的是2021年2月13日拍摄的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和核污水储水罐

　　尽管日俄政治关系处于僵持状态，但双方在能源合作领域却保持了合作的空间与余地，其中，萨哈林能源合作，就是日俄双方在政治僵局之外打开的一扇“窗户”。

文/庞中鹏

编辑/胡艳芬 实习生 李瑞琪

　　近期，日本与俄罗斯围绕萨哈林油气合作展开了复杂博弈。二战结束后直到今天，日俄关系错综复杂，总体上呈现出“踟蹰不前”的低位徘徊状态。

　　如果对21世纪以来的日俄关系做个简单概括，可以说是：首脑交往频繁，比如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之间会晤有27次之多；两国分歧依旧，关于岛屿领土主权归属问题的争端旷日持久，难以见到解决的曙光；双边关系保持了有限合作局面，但难以提升到战略层面。

　　尽管日俄政治关系处于僵持状态，但双方在能源合作领域却保持了合作的空间与余地，其中，萨哈林能源合作，就是日俄双方在政治僵局之外打开的一扇“窗户”。

日俄萨哈林能源合作项目发展脉络

　　日俄在俄罗斯萨哈林有两个能源合作项目——“萨哈林1号”与“萨哈林2号”。双方合作源头最早可追溯至20世纪70年代。1973年10月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引发了第一次石油危机，此次石油危机沉重打击了西方国家，日本更是深受其害。日本本土缺乏石油与天然气等化石能源，而支撑日本经济社会发展的能源绝大部分要从中东进口，石油危机迫使日本不得不考虑另寻石油进口的渠道。彼时，近在咫尺且拥有丰富油气资源的苏联萨哈林油气田被纳入日本能源进口战略。

　　在“萨哈林1号”项目中，日方投资企业是伊藤忠商事、丸红和石油资源开发三家公司，总共持有30%的股份；在“萨哈林2号”项目中，日方投资企业是三井物产公司和三菱商事公司，分别持有12.5%和10%的股份。截至2021年，从“萨哈林1号”项目进口的原油占日本原油进口的比例为1.5%；截至2020年，“萨哈林2号”项目的液化天然气进口占日本液化天然气进口的比例为7.8%。

合作出现波动的深层原因

　　2011年福岛核事故后，日本为有效应对核电站大规模停运造成的电力短缺危机，转而依靠以油气煤等传统能源为依托的火力发电方式。但油气煤需要大量进口以满足国内火电厂的能源需求，加大从俄罗斯远东地区进口能源便成了降低能源进口成本的一条便捷渠道。但进入2022年以来，日俄萨哈林能源合作项目频频亮起“红灯”。

　　原因之一是，日本追随美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实施围困与遏制等措施，致使日俄关系陷入僵局。

　　长期以来，日本以亚洲唯一的七国集团成员国自居，当前的国际局势变动被日本视为趁乱彰显日本“大国影响力”难得的机会，于是同美西方国家一道对俄发动制裁。

　　日本这样做的“底气”在于，认为在欧美国家纷纷与俄罗斯断绝能源联系的情况下，俄需要在远东地区保留一个能源出口窗口，为今后稳定能源出口市场留下后路。日本据此判断，即使日本制裁俄罗斯，俄罗斯也不会掐断日本从萨哈林进口能源的渠道。

　　原因之二是，俄罗斯认为日本不是一个“诚实可靠”的合作伙伴，故而以“变更运营商”警示日本。

　　日本想趁俄罗斯无暇东顾之际，借机为自身在两国岛屿争端中谋求更多博弈筹码。但日本低估了俄方反应，面对日本不断加码的制裁，今年6月底，俄以“总统令”方式宣布变更“萨哈林2号”项目的运营商，原有的外方股东需在一个月内申请在新公司中保留股份，由俄政府决定是否批准。一来是警告日本，不要在跟随美西方国家制裁俄罗斯的路上越走越远，否则将把日本“踢出”萨哈林能源项目；二来留有余地，既向其他能源进口国敞开合作大门，也给日本一个“小台阶”，如果日本愿意接受俄方条件，萨哈林能源项目可以继续合作下去。

日俄能源合作三种走向

　　对日本来说，确保安全稳定的能源进口来源地与渠道，是关系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问题；对俄罗斯来说，确保稳定安全的能源出口市场与渠道，亦是其摆脱西方制裁、赢得国家主动权的关键战略措施。

　　从各种因素综合研判，日俄能源合作未来走向不外乎三种可能：

　　第一，迎来日俄双赢结局。

　　基于对能源进口的极度依赖，日本最终决定继续与俄罗斯合作，特别是保持日方在萨哈林能源项目上的进口份额与权益。对日本来说，这样做一是可为日本节省大笔能源运输费用，毕竟俄远东地区离日本非常近；二是为两国保留能源合作窗口，也就保留了维持日俄关系的窗口，为将来两国关系改善留下了缓冲区。而从俄方来说，为维持其在亚洲能源出口市场的地位，也不能完全舍弃日本这一出口市场。

　　第二，现实走向，双方既不深化能源合作关系，也不破坏现有合作项目。

　　具体来说，日本在萨哈林能源项目上既不扩大投资，也不大幅收缩所持股份，而是让萨哈林能源项目成为日俄能源合作的“象征”，但不是“旗舰”。俄罗斯则把日本作为其众多亚洲能源消费体中的一个，顺其自然，根据事态发展对与日本能源合作采取灵活的“现实态度”。

　　最新动态正在印证日俄审时度势的“现实态度”。根据俄罗斯总统普京6月底签署的那项法令，“萨哈林2号”油气项目的新运营商已于8月5日成立。项目原有外方股东需在9月4日前申请在新公司中保留股份，由俄政府决定是否批准。日本三井物产公司和三菱商事公司8月底决定保留在这一项目中的股份。

　　日本内阁官房长官松野博一9月1日说，俄罗斯方面已批准两家日本企业保留在“萨哈林2号”油气项目中的股份，这对保障日本能源供应稳定非常重要。

　　针对俄方动向，松野博一在例行记者会上说：“从日本能源供应稳定的角度来看，我们认为俄罗斯政府允许三井物产公司和三菱商事公司参与‘萨哈林2号’项目非常重要。”他同时表示，日方将密切关注局势，采取一些必要措施确保液化天然气供应稳定。

　　第三，消极走向，即日俄关系完全陷入低谷，双方能源合作势头有可能减弱。但这一可能性不大，纵使当前日俄关系已处于艰难时期，但对于深度参与“萨哈林2号”项目的日本来说，并没有更多选择。

　　对日本来说，自二战结束后至今，对俄外交一直是日本外交的痛点与堵点。如果日俄关系完全冷却，不仅岛屿争端问题难以解决、日俄无望签署和平条约，而且日本还将失去一条稳定的能源进口渠道，威胁日本能源安全。如果中断萨哈林能源项目，日本将完全依赖从中东地区大幅进口能源，将不得不承担日益攀升的能源进口成本与运输成本，而能源进口成本大幅上升，在当前困难情况下会直接影响日本经济复苏。

　　对俄罗斯来说，关闭与日本对话的大门，直至断绝与日本能源合作关系，从能源出口角度来讲，损失不是很大，充其量不过是，要花费时间去拓展其他更大与更可靠的能源出口市场。

　　结合上述分析，可以推测，日本在萨哈林能源项目问题上会权衡利弊、谨慎行事。在全球能源危机面前，日本为维护本国能源安全，放低姿态，选择继续在萨哈林能源项目上与俄罗斯保持合作关系，不失为一种理性的选择。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副研究员）

来源：2022年9月21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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