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13日，在巴西圣保罗州苏扎诺市，警察聚集在枪击案现场

　　在巴西一些毒贩流窜的贫民窟中，民众早已习惯了警匪交火、不同黑帮和毒贩火并的生活。

文/《环球》杂志记者 赵焱 陈威华（发自里约热内卢）

编辑/吴美娜

　　《环球》杂志记者不久前在巴西里约热内卢西区的贫民窟“上帝之城”采访，与学习戏剧的14岁姑娘米雷拉进行了交流，问她在学习过程中遇到过什么困难，她想了想说：“也没什么困难，就是有时候来上课碰到交火我没办法来，会耽误一些课程。”

　　她告诉记者，自己就住在和教室仅相隔一条街的社区，但是交火时无法穿过街道。小姑娘讲述时神色淡定，重点在“会缺课”，而不是“有交火”。

　　7月21日，里约市北区阿莱芒贫民社区的一次剿匪行动共造成18人死亡。警方表示这一行动的目的是捣毁一个抢劫大货车的团伙，死者包括16名嫌疑人、1名警察和1名路过的妇女。

　　目击者称，当时交火的声音非常大，而且持续时间很长。这次行动中警方共出动400人，并调遣了4架直升机和10辆装甲车参与行动。动用如此大规模的警力和装备出击，是因为匪徒们拥有大量武器。“我们没有想到抓捕了嫌疑人后，他们会对警方反击，因此我们只有还击。”警方负责人说。

　　记者常驻巴西多年，这样的剿匪行动在里约州其实发生非常频繁。根据巴西弗卢米嫩塞联邦大学的一份调查报告，2007至2021年间，里约州警方共展开17929次行动，其中593次出现了大量人员死亡的情况，总死亡人数达到2374人。

　　正像小姑娘米雷拉谈到交火时所表现出的“淡定”一样，在巴西一些毒贩流窜的贫民窟中，民众早已习惯了警匪交火、不同黑帮和毒贩火并的生活。令人担忧的是：近年来巴西民众持有枪械数量不断增加，暴力事件发生更加频繁。

枪支激增数量惊人

　　巴西武器登记有两个数据库，一个属于联邦警察局，登记的是民用枪支；另一个属于军队，登记的是CAC，即猎枪、狙击步枪、收藏用枪。这两种枪支的拥有量在最近两年都有大幅增加。

　　巴西公共安全论坛和联邦警察局6月28日发布的巴西《公共安全年鉴》显示，在博索纳罗政府执政期间，巴西拥有持枪许可证的人数增长了474%，从2018年的11.75万人，激增至目前的67.38万人。

　　而在军队登记的枪支购买条件更为宽松，但官方数字不易获得。据巴西智库伊加拉佩研究所和非政府组织“我是和平”研究所8月31日发布的数据，巴西人手中的猎枪、狙击步枪和收藏用枪支已经达到100万零6725支。博索纳罗执政后，这些武器比2018年增加了187%，2018年为35万零683支。

　　统计都是与2018年博索纳罗执政前的数字相比，这是因为博索纳罗一直致力于履行他的选举承诺——为巴西人获得枪支提供便利。自2019年1月执政以来，他签署了大约30项法令放宽对拥有和携带武器弹药的要求。

　　在这种情况下，更多的巴西人去考持枪证。联邦警察局和军队都收到更多申请，申请者被要求有超过25年的无犯罪记录，并要通过近阶段的心理健康测试和射击技术能力测试。不同之处在于，联邦警察局要求申请者提供持枪必要性证明，而军队则要求申请者出示隶属于某射击俱乐部并频繁进行训练或参与比赛的证明。

　　后果是，2019到2021年间巴西购买的枪支数量增长约3倍。仅2021年1至11月，有记录的枪支购买量即达到19万支，为近13年来最多。购买理由大部分都是人身防卫。

　　编制《公共安全年鉴》的研究人员警告说，流通中的武器和弹药数量正呈现“泛滥之势”，其中还包括一些杀伤力较高的武器，这种情况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比如正规武器流入犯罪团伙手中等。

　　“我是和平”研究员卡洛琳娜·里卡多说：“今天在巴西一名射击运动员可以购买60支枪械，但事实上就是一名奥运射击冠军也不需要60支枪；而且他们还可以购买步枪、长枪，这非常令人担忧。”

非法枪支是个难题

　　2019年的一份调查显示，巴西愿意放松枪支拥有条件的人大部分都是工资超过5倍最低薪酬的人，而住在城市郊区的居民中不赞成的比例达70%。也就是说，大部分低收入群体希望严控枪支，因为他们距离贫民窟等有组织犯罪的现场更近，枪支并不能带来安全，反而是更多的暴力；而有钱人通常居住在豪华而安全的街区，身边没有太多暴力事件。

　　暴力越多的地方越希望控枪，一个重要原因是巴西有大量非法枪支的存在。

　　在被毒贩和黑帮控制的贫民窟，匪徒手中拥有大量武器，有些武器甚至非常先进。《环球》杂志记者曾经与里约州军警联系，希望在他们进入贫民窟剿匪时一起参与报道，但警方回复说：“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我们不能同意，因为毒贩和黑帮的武器要比我们警方的先进，我们无法保证您的安全。”

　　匪徒手中的武器从何而来？通过对一些犯罪现场发现的武器弹药追踪调查发现，很多武器都是从合法市场倒卖的，或者是偷抢来的，当然也有少部分是从边境地区非法转运的。

　　“我是和平”的报告说，在从犯罪分子手中缴获的武器中，一部分还保留有序列号，通过追踪，发现至少30%是来源合法的武器。这表明在合法市场和非法市场之间武器是有流动的。

　　另有数字显示，圣保罗州每天平均有9件枪支被偷或被抢，这些到警方报案的丢失武器中大部分是合法购买的，其中46.2%原本是放在居所内，22%是在公共场所，14.4%是在安保公司。“我们发现这些丢失的武器大部分在24小时后就开始被犯罪分子使用。”“我是和平”调查员布鲁诺·朗吉亚尼说。

　　除了合法武器被偷抢，还有人透露，一些人会到枪械店凭借虚假证明去购枪。“枪械店主将猎枪卖给里约毒贩”“联邦警察在里约抓获3名使用伪造军队证明购枪者”等新闻经常见于报端。

民众期待改变

　　非法枪支的管控难度很大，但即便是合法枪支，也可能引发命案。博拉奇举例说：“当前的政策鼓励个人购买武器的目的是面对犯罪分子时可以自卫或者保护家人，可是他们掏枪自卫的时候反而造成更加糟糕的后果，比如街头碰到抢手机的犯罪分子时，如果掏枪自卫换来的很可能是被对方枪杀。”

　　甚至警察在放假期间死亡多于执勤期间。因为他们在假期时持枪也是合法的，遇到抢劫会自然而然掏枪自卫，反而被犯罪分子杀害。

　　而在日常生活中，持枪还更可能引发邻里争端、家庭暴力事件和自杀。

　　根据8月31日公布的一项民意调查结果，被调查对象中75%的人认为，拥有枪支的人很容易就卷入枪战中，69%的人认为持枪受到的威胁更大；64%的人认为如果有携带枪支者在自己附近会感到恐惧；81%的人认为如果邻居有武器他们会感到不安全；81%的人认为应该只有安保人员配枪，合法拥有枪支者随身携带的武器数量也应限制。调查中只有30%的受访者认为为购买和携带枪支提供便利的法令会增加人身安全，他们也愿意拥有武器用于自卫。

　　“我是和平”的卡洛琳娜·里卡多说：“政府必须有能力构建一个保证巴西公共安全的未来。首先，要重建控枪政策，保证所有人的人身安全，而不是建立在‘个人防卫’的逻辑之上。其次，在法律方面，政府应召回那些与控制枪支弹药法律不符的条款，还必须重新引导警察加强国家方面控制，对走私枪支弹药者严处，减少武装暴力事件。”

　　里约州州长候选人罗德里格·内韦斯批评对枪支管理放宽的政策，他说：“能够使用武器的应该只有政府和部队。我们不能因为里约州和全巴西的公共安全都无法保障，就把公共安全的失败放在公民的肩上承担，不分青红皂白地释放武器。”

来源：2022年10月5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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