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英国科学博物馆:为科技与幻想之美

2022-11-14 14:49:04 来源: 《环球》杂志

 

特展中的互动装置

  到了收官的展厅,引路的人工智能在此感叹:“我明白了……人类的伟大,恰恰在于无穷尽的想象力。”

文/金雪妮

编辑/乐艳娜

  倘若能在英国首都伦敦偷得一个下午的空闲,前往科学博物馆无疑是明智的选择:整个伦敦,没有任何其他景点能像科学博物馆这样,把近代英国的工业与科学的成就彻底解剖,向观众事无巨细地展示英国这头巨兽肚腹中的螺丝与齿轮。

  科学博物馆位于南肯辛顿,与自然史博物馆、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比邻而居。它创立于1857年,前身是1851年那场万众瞩目的万国工业博览会的会址。

  自2022年初秋至2023年5月,一场名为“科幻:向想象边缘前进”的特展在科学博物馆“上演”。选择在这样历史悠久的场地呈现一场规模宏大的科幻盛宴,展示人们为了科技与幻想之美所做的各种努力,似乎理所应当。

不孤立的特展

  在整个博物馆的叙事脉络中,科幻特展并不是孤立的,它更像是圣诞树顶部那颗璀璨的星星。譬如说,配合科幻展举行的还有太空展,从太空服原件、火箭模型到斯蒂芬·霍金教授发送给时空旅行者的邀请信,应有尽有。

  如果我们仅仅把科幻定位成亚文化题材,局限在书本和荧幕中,无疑是不全面的。科幻更像是一种思维方式,是日常生活中对科技、对世界变化源源不断的惊奇感与好奇心。从这个角度来看,在踏进博物馆的一刻,“科幻感”就已经无处不在。底楼大厅正中央的常设展品即是著名的瓦特蒸汽机,按步骤详尽展示了蒸汽机的技术内核与运作过程。而蒸汽机恰恰是美国未来学家阿尔文·托夫勒笔下所描绘的“第二次浪潮”的象征——工业时代的到来昭示着人们逐渐离开了农耕社会,科技带来了无限的可能性、创造力,与对更广阔未来的憧憬。

  科幻的兴起与科技工业的发展难舍难分。在科技树急速发芽抽枝的同时,科幻也在蓬勃地生长着。譬如说,生于18世纪和19世纪之交的英国发明家查尔斯·巴贝奇就将最重要的想象贡献给了差分机——一种由2万多个精细零件与迴圈组成的、可以进行自动化计算的高级计算机,与今日的电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尽管差分机从未被成功地制造出来,它却启发了无数蒸汽朋克狂想。威廉·吉布森与布鲁斯·斯特林共同创作的《差分机》被誉为蒸汽朋克题材的开山之作,自1990年出版以来,影响了几代科幻作家的世界观构造方式与审美体系。两位作者在小说中“穿越”回了19世纪的伦敦,畅想着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巴贝奇的差分机最终完美问世,信息时代究竟会不会由此提前一个世纪降临?这本小说也成为了科幻题材中想象或然历史的经典之作。与《差分机》小说同时问世的,正是伦敦科学博物馆于1985年根据巴贝奇手稿复刻的差分机2号模型,它就摆在博物馆二楼的拐角处,如果携带一本小说前去站在展品前翻阅,想必也会有种时空交错般的感受。

  在展品之外,博物馆还筹备了一系列与科技知识、科幻文学相关的讲座、活动与儿童教育课程,题目包括“科幻中的性别观”“我们会成为赛博格吗”等。就在一个星期以前,备受科幻文学界瞩目的阿瑟·C.克拉克奖也在科学博物馆举办了颁奖仪式。克拉克奖是英国科幻文学最重要的奖项,由英国科幻协会的评委牵头评选,每年颁给前一年在英国首发出版的科幻长篇小说。今年的获奖者是哈莉·约瑟芬·吉尔斯,她以苏格兰奥克尼地区方言写就的诗歌体科幻小说《奥克尼太空站》,击败了包括石黑一雄的《克拉拉与太阳》在内的其他5部作品。

  或许在遥远的1851年,当各国观众来到世界上第一场万国工业博览会、目睹无数光怪陆离的机械与工业产物时,那一刻产生的“科幻感”,与我们隔着数百年时空在科幻小说与科学讲座中所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学习人类的科技史

  在通向楼上展厅必经之路的前厅中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具Dalek的等身模型。Dalek是风靡全球的“长寿”科幻英剧《神秘博士》中的外星种族之一:裹着金属外壳,唯一的目标就是“毁灭一切”。身为英国本土流行文化的代表,更是科幻史上最著名的反派之一,似乎也只有它的历史地位足以撑得起“暖场”的重要角色。

  为了保证最佳游览体验,观众分成10人一组分批次进入展厅。排队等候之余,很难不去关注科幻展的目标受众定位——队伍中独自前来的成年人与带着孩子出行的家庭各占一半,科幻可谓是老少咸宜的“共同体验”。

  展厅入口做成了飞船舱门的形状,进入后,观众会发现自己仿佛真的站在舱室中。这时面前的屏幕亮起,屏幕里的虚拟角色自称是飞船领航的人工智能,介绍起了设定背景:此时已经是遥远的未来,一场大灾难刚刚结束,邀请登船的人类帮助它一起发掘遗留在历史长河中的宝藏,教它学习人类的科技史。以一个科幻故事作为叙事脉络的科幻展就此拉开序幕。

  舱门打开时,面前已经是绵延的展厅了。展厅以单元划分,双主线并进,一边记录欧美科幻文化的发展史,一边展示与当时的科幻想象照应的科技史与时代背景,每个单元都侧重于一个当下时代最关注的科技主题。单元入口竖立着屏幕,刚刚在飞船舱内见过的人工智能也出现在这里,介绍展厅,并为观众分发开动脑筋的小任务,致力于把科幻与科技紧密地结合起来。比如,在展厅里找一找,哪些展品属于科幻,哪些展品属于科学?科幻作品有科学依据吗?有什么科幻想象最后真的被实现了?

  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月球,是人类对太空最早的憧憬之一。第一个展厅从“月球探索”开始,展出了最早印刷版本的儒勒·凡尔纳的《从地球到月球》、H·G·威尔斯的《最早登上月球的人》,以及乔治·梅里爱的首部黑白无声科幻电影《月球旅行记》——在人类致力于发展登月太空技术时,作为科幻故事载体的印刷技术和电影技术也在突飞猛进。与大胆构想登月的早年科幻作品同时展出的即是人类的航天史,有各种版本的宇航服,也有科幻电影中作为道具的虚构宇航服。

  转入下面的单元“星际旅行”与“地外生命”。在这里,你可以跟随屏幕上物理知识的指引,尝试自己操作火箭发射,带着飞船穿过翘曲空间,自己估算德雷克公式中“地外文明存在可能性”的种种因子,以寓教于乐的方式学习科学。《星际迷航》与《星际穿越》中仿佛折叠空间式的太空旅行究竟有没有可能实现?人类可以发明出超光速飞船吗?《神秘博士》中自由来去的时间机器能借助于广义相对论被造出来吗?展厅以脍炙人口的科幻作品为例,一边展出电影中的道具与星舰复刻模型,一边科普着与星际旅行相关的一系列物理知识。展品并不仅仅止步于过去的想象,更是大胆地纳入了正在发生的未来。比如,美国SpaceWorks公司近期设计的冷冻休眠舱也与《星际穿越》并置在一起,旁边的介绍详细解释了休眠舱的结构与功能。

科技与人关系的想象空间

  再往后就是与当下火热的科技议题最为相关的两个单元了:赛博格与人工智能。赛博格的含义即是“人类与机器的结合”,仅有血肉之躯却靠着高科技战甲成为钢铁侠的托尼·史塔克也算在其中。展厅中的一样展品即是用为钢铁侠设计的手臂对比如今投入使用的高功能义肢。

  展厅末端摆放着一台落地式的装置,用来测试“你的赛博格指数是多少”,观众在屏幕上自由点选自己身上已经存在的“非自然”元素:眼镜、假牙、起搏器、纹身,乃至防晒霜……装置会记录每一位观众的指数,录入数据库,并在最后为测试者提供一个赛博格指数是否高于或者低于平均区间的估测。在人类观众了解到自己进行日常生活乃至维持生命已经与科技不可分割的时候,装置背后的智能算法也在通过实时数据收集观测与学习着人类的生活习惯。如果它拥有意识的话,或许也在进行一个艰难的判断——究竟是机器更像人了,还是人更像机器了?观众在学习人工智能技术、回溯科幻作品中经典的人工智能形象的同时,也在与真正的算法反复互动。

  到了收官的展厅,引路的人工智能在此感叹:“我明白了……人类的伟大,恰恰在于无穷尽的想象力。”这里展出的是最新的科幻想象,多以艺术作品的形式呈现,留下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尾,人们关注的问题也从科技能否继续超高速发展到了科技对大自然、对人类社会的影响。可以说,展览反复强调的一点即是被文学影视作品想象出来的科技,在如何一点点具象化并且照进现实,令科幻与现实的差别愈发模糊。科幻与科技一体双生,科幻基于科技,又总是试图超越、高于科技;怀着对科幻炫奇的剧情设定的兴趣而来的人——尤其是孩子——也会由此去了解更多的科技,或是投身科研。

  离开展厅,进入商店,迎面便是书架,书架上科幻作品与科普作品交错摆放。虽然展览所选取的科幻作品大多来自英语世界,但书架上的中国科幻作品也并不少:刘慈欣的《三体》、陈楸帆的《荒潮》、陈楸帆与李开复合著的《AI2041》……

  用《AI2041》中的一句话说,“我们想要创造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就从想象一个那样的未来开始”。在当下,科幻已经成为了人类想象未来的不二法宝,想象着会有什么样的新科技诞生,也想象着这些科技会带来的后果以及对人类自身的影响。在中国科幻作品通过翻译源源不断地走向更广阔读者群的同时,来自中国科幻作家的预言,也会逐渐成为主导全世界未来想象的重要方向之一。

  (作者系中国留学耶鲁大学博士生)

来源:2022年11月16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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