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8日，在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士兵押送大毒枭华金·古斯曼

　　奥维迪奥被捕后，其同伙和手下当即展开暴力活动。他们抢夺民众车辆当作路障、袭击机场、与军警交火。城市很快陷入瘫痪。

文/《环球》杂志记者 朱雨博 实习生 王伊然（发自墨西哥城）

编辑/乐艳娜

　　子弹壳四散在仍有几处殷红色血迹的地面上，院子大门上满是弹孔……就是在这里，不久前刚发生过一场激战。

　　1月5日，墨西哥国民警卫队在北部锡那罗亚州库利亚坎市的一个院子里，以付出10名军人生命的重大代价，成功逮捕了大毒枭华金·古斯曼之子、绰号“老鼠”的奥维迪奥·古斯曼。

　　堪比国际大片的抓捕过程以及奥维迪奥悬而未决的审判可能，映射出的是墨西哥毒枭肆意猖獗、毒品问题盘根错节，以及其背后涉及更多国家和地区的利益博弈。

挥之不去的梦魇

　　墨西哥国防部长桑多瓦尔表示，逮捕奥维迪奥，是对锡那罗亚贩毒集团势力范围“进行6个月的侦察和监视工作”后才取得的成果。

　　桑多瓦尔1月6日在新闻发布会上大致还原了抓捕过程。1月5日凌晨，墨国民警卫队在库利亚坎市巡逻时发现一支可疑车队，车上疑似贩毒集团成员拒绝接受检查并袭击安全人员。墨军方赶往增援，与国民警卫队一同采取行动，逮捕奥维迪奥等人。行动中29人死亡，包括10名军人。

　　奥维迪奥是墨西哥最大贩毒集团之一锡那罗亚贩毒集团的支派头目。在他被捕后，同伙和手下当即展开暴力活动。他们抢夺民众车辆当作路障、袭击机场、与军警交火。城市很快陷入瘫痪。根据墨西哥航空网站消息，至少有两架飞机在库利亚坎国际机场遇袭。袭击发生后，位于锡那罗亚州的三个机场紧急关闭，100多个航班被迫取消。学校和部分医院也暂时关闭，体育赛事取消。

　　在贩毒集团成员的报复式袭击下，库利亚坎仿佛瞬间成了战区。公路上多处起火，浓烟漫天。大街上几乎空无一人，餐馆、咖啡店无人营业。视频画面中，毒贩与军警发生激烈冲突，一架武装直升机低空扫射，一道道红色光线划破黑夜。

　　对于库利亚坎市民来说，眼前场景可能并不陌生。2019年10月，奥维迪奥曾在锡那罗亚州被安全部队短暂拘留。之后，他手下数百名贩毒集团成员开始了有组织的恐怖行动。居民很快置身于一片枪林弹雨中。

　　当时，墨西哥政府为保护民众，担心贩毒集团造成更大破坏，几个小时后就释放了奥维迪奥。这一举动引发部分民众不满，认为当局对贩毒集团态度软弱。如今，奥维迪奥又一次被捕，关押在了墨西哥最高安全级别监狱之一“高原监狱”中，等待审判。

　　提及墨西哥，毒枭似乎成了一个避不开的标签。对当地居民来说，贩毒集团是一个复杂的存在，他们的举动常常让普通人变得摇摆不定。一方面，贩毒集团对于当地的破坏和威胁不言而喻；另一方面，锡那罗亚集团很重视经营自身在当地人心中“形象”，有时甚至出钱修建道路、教堂等基础设施，完善医疗保健体系。

　　奥维迪奥此次被捕后，在狱中为暴乱造成的破坏向库利亚坎市附近城镇居民道歉。据墨西哥媒体报道，有居民直言：“奥维迪奥回来帮助我们比政府帮助我们、弥补损失要容易得多。”

“矮子”与“老鼠”

　　英国作家本杰明·史密斯在描述墨西哥毒品交易和暴力犯罪的《毒品》一书中写道：“在锡那罗亚州，毒枭以家族的形式出现。”奥维迪奥·古斯曼所在的古斯曼家族，代表的正是“锡那罗亚贩毒集团”。

　　锡那罗亚贩毒集团是墨西哥历史最悠久、影响力最广的贩毒集团之一，被称为“全世界势力最为庞大的贩毒集团”。此次暴力冲突的中心库利亚坎市，就是锡纳罗亚贩毒集团的总部所在地。

　　奥维迪奥·古斯曼绰号“老鼠”，是锡那罗亚贩毒集团一个支派头目。同时，他也是大毒枭、绰号“矮子”的华金·古斯曼的儿子。关押奥维迪奥的“高原监狱”也曾关押过他的父亲。然而，这个号称“最坚不可摧的监狱”，在“矮子”面前也暴露出了漏洞。2015年，“矮子”在手下帮助下，通过1000多米的地下隧道成功越狱。不过，他于第二年再次落网。2017年1月，华金·古斯曼被引渡到美国受审，被判处终身监禁，目前正在美国服刑。

　　华金·古斯曼有几个孩子一直是个谜。他自己对外界曾经给出了不同的数字，有时候说10个，有时候说23个。奥维迪奥1990年出生在库利亚坎，从小在墨西哥首都的高级社区长大，18岁走上贩毒这条路。父亲被捕后，奥维迪奥和他的哥哥逐渐成长为锡那罗亚集团的头目，他们被并称为“小矮子”。据当地媒体报道，这对兄弟不仅保留了毒品业务，将芬太尼、冰毒等走私进美国，还涉足帮人偷渡的蛇头生意。2021年12月，美国国务院宣布悬赏500万美元，征集能给奥维迪奥和他的兄弟定罪的信息。

　　然而，“矮子”等一系列毒枭的落网，并没有如预期解决毒品走私问题，因为他们留下的空缺很快就被下一个毒枭所填补。

　　墨西哥公共安全专家表示，美国认为破坏销售网络、抓获毒枭就能减少毒品流动，但事实并非如此，只有瓦解供需结构才能阻止这一现象。但只要对芬太尼的需求持续存在，并且它继续如此有利可图，这项业务就会继续下去。

　　目前，奥维迪奥引渡至美国的事项被暂时搁置，因为墨方也以多项罪名对他提出指控。

“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

　　墨西哥地处亚热带和热带地区，多山地，阳光充足，气候适合许多毒品植物生长。15世纪末，西班牙殖民者入侵，同时也将大麻带入墨西哥。19世纪中期，罂粟通过外来移民传入墨西哥。20世纪后期，随着美国毒品需求的上升和哥伦比亚毒枭的衰落，墨西哥逐渐成为北美乃至全世界最大的毒品流出国之一。

　　墨西哥失业率高、贫富差距过大等社会问题，也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制毒贩毒。毒品带来的巨额利润对失业人口和贫困人口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有数据显示，每年墨西哥毒贩靠走私产生100亿到300亿美元的收入。

　　作为运输通道和毒品出口国，墨西哥各种有组织犯罪一直和毒品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墨西哥各届政府也在采取措施应对。2006年，时任总统卡尔德龙正式宣布发动“毒品战争”，利用军事手段打击贩毒组织。卡尔德龙政府一方面抓捕大毒枭，另一方面分裂贩毒集团。2012年，培尼亚上台后，将减少暴力而非打击毒枭视为优先选项。2018年，洛佩斯就任墨西哥总统。他在竞选时提出了“拒绝以暴制暴”的口号。2019年，他宣布将军队从禁毒前线撤离，创立国民警卫队，介于军队和警察之间，维护公共安全。

　　贩毒集团的猖獗导致了一系列社会安全问题。2021年墨西哥中期选举前，数十名政客被杀，其中许多死亡归因于贩毒集团。根据美国圣地亚哥大学《2021墨西哥有组织犯罪与暴力报告》，为了获取利润，许多区域性贩毒组织进行多种形式的暴力犯罪，包括敲诈、绑架、人口走私和各种形式的盗窃。同时，毒品交易对于旅游等第三产业也存在隐性影响。

　　美国是墨西哥毒品的最大市场。近年来，芬太尼流入美国的数量增加，造成美国的死亡人数上涨。根据联合国《2022世界毒品报告》，在北美，芬太尼类物质用药过量死亡的人数达到新高。2020年美国有91799例用药过量死亡，2021年初步估计有107622例死亡。在美国的一些地区，芬太尼药物已经从供给侧驱动转变为需求驱动。

　　美国政府曾向墨西哥施压，要求其采取措施禁止芬太尼等毒品跨越边境、进入美国。去年10月，洛佩斯承诺“会全力应对芬太尼”。

　　今年1月9日至11日，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举行第十届北美领导人峰会。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三国领导人出席，讨论话题包括打击毒品贸易的计划。根据路透社消息，两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墨西哥官员表示，该计划实质上是墨西哥减少走私到美国的芬太尼，作为回应，美国减少走私到墨西哥的枪支数量。

　　“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人们常常用这句话来形容墨西哥和其他拉美国家。长久以来，毒品走私、枪支泛滥、暴力犯罪似乎成了墨西哥的标签。毗邻美国，一方面为墨西哥经济发展注入动力，另一方面又为毒品走私提供温床。只要美国庞大的毒品消费市场在，毒品“教父”就会接连不断，“狂飙”的风也难以吹遍墨西哥的漫漫缉毒路。

来源：2023年2月22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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