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7日在丹麦布洛克胡斯拍摄的世界最高沙堡

　　人类需要认识到，沙子已不是一种丰富的资源，沙子短缺的问题已然成为21世纪全球可持续发展面临的重大挑战之一。

文/《环球》杂志记者 王天僚

编辑/马琼

　　资源争夺一直是战争的主要诱因之一。劳动力、黄金、钻石、水、石油、茶叶、香料等，都曾经甚至现今依旧是矛盾的燃点。然而不可忽视的是，在21世纪，沙子有可能会成为下一场冲突爆发的潜在原因。

　　事实上，沙子是仅次于水资源的世界上使用量第二大的资源。人类文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建立在沙子之上的。比如，从古埃及时期起，人们就开始用它作为主要的建筑原料，没有沙子就没有金字塔。15世纪，一位意大利工匠发明了如何将沙子变成透明玻璃的方法，这使得显微镜、望远镜和其他技术成为可能。

　　这些技术助推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科学革命，各种各样的沙子是洗涤剂、化妆品、太阳能电池板、硅芯片等的重要成分，芬兰还启用了世界首款“沙子电池”……显然，沙子将继续在现代科技发展中扮演极其重要且不可替代的角色。

沙漠中不是有很多沙子吗

　　茫茫沙漠中，沙子看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沙漠的约80%并没有被沙子完全覆盖，这些地方大多是裸露的地球表面，即基岩和黏土。

　　而且到目前为止，沙漠中的沙子对人类来说也基本上没什么用——人类开采的沙子绝大多数用来制造混凝土，而沙漠中沙子的沙粒形状等并不符合要求。沙漠中的沙子是经风蚀形成的，形状太光滑圆润，无法粘接在一起形成稳定的混凝土，因此无法使用。

　　人类通常使用的沙子是经水长期侵蚀形成的，是在河床、河岸、河漫滩、湖泊和海岸上开采的比较粗糙的沙子，现代社会对这种沙子材料的需求量非常大。但河沙的自然形成需要上亿年时间，远远低于目前人类的消耗速度。

　　当然，现在也有许多研究致力于将沙漠的沙子用起来，但对其研发的时间和最终的技术成本，还远不能解决目前因沙子大量消耗带来的问题。

没有沙子就没有今天的新加坡

　　根据联合国的报告，沙子消费量增加迅速的主要原因是快速发展的城市化。

　　世界上许多大城市都依水傍海而建。在城市扩张过程中，它们不断填海造陆，把城市空间向海洋延伸，这需要大量的混凝土，也就需要沙子。

　　迄今为止，因为填海造陆对沙子需求最多的国家是新加坡，该国土地面积自1965年以来扩大了近25%。受地理条件限制，新加坡主要依靠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柬埔寨等邻国供应沙子。

　　自2005年以来，采沙已使至少20多个印度尼西亚岛屿消失，其中大部分沙子出口到了新加坡。过度采沙造成的环境破坏，促使印度尼西亚于2007年宣布禁止向新加坡出口沙子。而早在1997年，马来西亚就禁止沙子出口，柬埔寨则于2016年颁布了沙子出口永久禁令。

　　除新加坡外，全世界有很多国家也在大量进口沙子，包括沙漠地带的一些中东国家。这些国家每年都要花费数亿美元从别国进口建筑用沙，如阿联酋迪拜建造一座高828米的摩天大楼，所用沙子全部从澳大利亚进口。

　　比利时、荷兰和法国的沙子进口量在全球也名列前茅，但进口增幅最大的是人口急剧增长的国家。根据联合国商品贸易统计数据，巴林2019年进口了超过57万吨沙子，创本国历史最高纪录；印度2018年的沙子进口量超过52万吨，而此前8年的年均进口量约为5万吨；泰国的沙子进口量在过去几年也大幅增加。

不仅仅是影响建筑业

　　英国《每日邮报》网站2021年3月5日发表过一篇报道，题为《全球沙子短缺，可能意味着不能为新冠疫苗生产足够的玻璃瓶》。

　　文章提到，除去建筑业每年要消耗多达500亿吨沙子外，随着新冠疫苗的分发，预计未来两年全球将需要20亿支玻璃药瓶，这将使沙子的需求进一步激增。

　　此外，美国媒体2017年曾报道称，沙子价格飙升或威胁美国页岩油开采利润。因为水力压裂法开采石油的关键原料即为沙子——沙子被用来撑开地下裂缝，以便让石油和天然气冒出地表。但短缺推高了沙子的价格，从而推高了石油的价格。

　　事实上，在过去1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建筑开发以及对智能手机和其他使用屏幕的个性化技术设备的需求不断扩大，导致沙子、砾石和碎石的短缺问题早已显现。

藏在阴影下的冲突

　　联合国全球资源信息数据库（GRID）全球沙土观测计划指出：“由于城市化、人口增长和基础设施发展趋势，沙子需求还在增长，这一趋势预计将持续下去。”然而，随着沙子需求量上升，越来越多的国家（主要是东南亚国家）正通过禁止或严格限制出口来保护本国资源。

　　物以稀为贵，沙子似乎正以“新黄金”的形态呈现出来，因而也衍生出一类新的犯罪组织——采沙黑帮。犯罪团伙开始大规模涉猎盗采沙子的行业，牵涉人命的沙子黑市也逐渐受到关注。

　　英国广播公司2019年就刊登过相关报道。当年9月，一名南非企业家被枪杀；8月，两名印度村民在一场枪战中丧生；再往前的6月，一名墨西哥环保人士被杀害。3个凶案现场虽然彼此相隔数千英里，但起因都是：争夺沙子。

　　西班牙《先锋报》网站2022年9月的一篇报道也提到：在印度存在非法采沙网络，事实上还有关于采沙黑帮组织的传闻，据说该国有成百上千人因争夺沙子发生冲突而丧命。

　　从牙买加到尼日利亚，当今至少有十几个国家的犯罪团伙每年都会挖成吨的沙子在黑市上出售。据估计，摩洛哥用于建筑的沙子有一半是非法开采的，那里的整片海滩正在消失；以色列最臭名昭著的歹徒之一——据说还与一系列汽车爆炸事件有关——最早也是从公共海滩上偷沙子起家；2010年，数十名马来西亚官员被控收受贿赂和接受性服务，放任非法开采的沙子被走私到新加坡。

　　令人担忧的是，沙子争夺战引发的暴力浪潮似乎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洪涝、疾病和消失的岛屿

　　印度尼西亚官方发表报告指出，由于大量沙子被挖掘，一些海岛整体消失了。

　　沙子被大量挖掘导致海岸与河流地区更容易发生灾难，特别是考虑到地球海平面缓慢上升，情况就更加令人担忧。其中，最值得关注的地方之一就是东南亚的湄公河三角洲地区，人们担心当地最终可能因海水入侵而下沉，造成洪涝等严重灾害。

　　沙矿还会导致疾病蔓延：在伊朗，挖掘河沙影响了洁净水源，继而因为蚊虫滋生，加重了疟疾等疾病的传播。

　　沙矿的过度开采还使一些动植物不得不改变生存习惯，进而破坏了物种多样性。

　　在巴西，沙矿影响了里约热内卢附近的热带雨林保护区，并导致亚马孙流域的退化。在美国，沙矿侵蚀了加利福尼亚海岸线。科学家估计，到2100年，侵蚀和海平面上升可能使70%的加州海岸线消失。在葡萄牙，2001年杜罗河大桥坍塌造成59人死亡，沙矿开采就是原因之一。

　　人类需要认识到，沙子已不是一种丰富的资源，沙子短缺的问题已然成为21世纪全球可持续发展面临的重大挑战之一，而隐藏在其后的黑色产业链正像一只黑色的蝴蝶扇动着翅膀，人类无法预测它所引发的“风暴”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在何处发生。

来源：2023年3月8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5期

《环球》杂志授权使用，如需转载，请与本刊联系。

更多内容敬请关注《环球》杂志官方微博、微信：“环球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