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日，人们在挪威奥斯陆维格兰公园游玩

文/《环球》杂志记者 张玉亮（发自奥斯陆）

编辑/黄红华

　　北欧国家以高福利的社会保障体系闻名。作为北欧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最高的国家，挪威的社会保障体系有高达1万亿美元的主权基金作为后盾和支撑，完全称得上“财大气粗”。近年来，与不少发达国家情况类似，挪威的生育率也不断走低。挪威政府为此推出一系列政策，从医疗、收入、教育等诸多领域提供支持和帮助，为挪威人解除生儿育女的后顾之忧。相关政策的保障范围之广、水平之高，在全球范围内都数一数二。

　　尽管如此，挪威年轻人对政府的“好意”似乎不太领情，生育率仍持续下滑。分析人士认为，缓解人口老龄化难题，仅靠鼓励生育已不现实，还必须与引进移民、延迟退休等多种政策手段综合运用，方能起到效果。

以“家庭政策支持”为名

　　挪威政府相关政策以“家庭政策支持”为名。“家庭”二字在挪威的含义很广，一对夫妇、一对异性或同性伴侣，甚至一位单身男士或女士都可以是一个“家庭”。只要“家庭”有生育意愿，挪威政府会想方设法为此创造条件，并奉上一个诱人的“大礼包”。综合挪威相关部门信息，“大礼包”里有如下“礼物”：

　　生育保障。2020年，挪威对《生物技术法案》进行重大修订，为生育辅助措施的使用铺平了道路。如果自然受孕有困难，哪怕是单身女性都可以使用辅助生殖技术，获得精子或卵子捐赠，甚至可以同时获得精子和卵子。此外，在怀孕和生育过程中，只要过了医疗起付线（在挪威，每年看病就诊有约合2000元人民币的起付线，起付线以内部分自费，超过部分全额报销），几乎所有的费用都可以申请报销。不过，挪威法律不允许代孕，所以单身男性和男性同性伴侣想要孩子，只能“另辟蹊径”。

　　产假保障。挪威的育儿假期较为优厚，分为有薪育儿假期和无薪育儿假期两种。孕妇从产前3周开始就可以享受有薪育儿假；产后孩子父母可以累计休11个月有薪育儿假（此假期为共享，两人决定由谁休假），休假期间雇主必须支付全额薪水（但每月不超过人民币约3.8万元）。

　　在孩子满周岁后，如果父母还希望继续休假，可以休长达2年以上的无薪育儿假。尽管“无薪”，休假期间仍可以享受每月约合5000元人民币的护理津贴。这种父母共享育儿假的制度也体现出北欧国家“男女平等”的特点：在挪威许多地方，时常可以看到爸爸推着婴儿车或拉着婴儿雪橇“遛娃”的场景，“丧偶式育娃”在这里并不是很有市场。

　　幼托保障。由于北欧传统，挪威的父母辈通常不会帮孩子带孙辈，幼托班往往是“双职工”父母“解放自我”的主要途径。在挪威，孩子一周岁即可送入幼托班，而且公立机构收费相对低廉（每月不超过1700元人民币，低收入家庭可减免）。幼托班的安排非常精彩，《环球》杂志记者多次在火车、电车上看到老师带着一个班的幼儿去爬山、徒步、郊游。

　　晚托保障。下班晚于孩子放学是许多国家家长的“痛点”。在挪威这一“痛点”也存在：家长下午三四点才能下班，可是孩子不到2点就放学了。针对此，挪威所有市镇都提供放学后服务，让中小学生在放学后有地方写作业、看书、玩游戏，甚至谈恋爱。这种服务收费不高，且15岁以下中小学生都可参加，因而受到父母欢迎。

　　深造保障。孩子成年后，挪威政府赠送的“大礼包”里还有一个礼物：助学贷款。挪威人上本国公立大学免费，可生活费不便宜：在奥斯陆大学吃一顿饭需花费约100元人民币，在奥斯陆市区租一个一居室小公寓则每月需要上万元人民币。如果不想打工挣钱也不想“啃老”，大学生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用于租房和消费，其中的40%是助学金（不必偿还），剩下的60%是低息贷款（求学期间免息）。如果考上了外国名校，去外国留学的学生可以申请涵盖学费和生活费的助学贷款。而且贷款有减免机制——如果服兵役，可以减免50%以上的贷款。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为父母“减负”，把孩子养到18岁后就可以“一脚踢开”。

　　通过上述保障措施，挪威提供了一套全面的家庭政策支持系统。挪威政府表示，相关政策的目标主要是为了营造良好的经济和社会环境，全方位支持儿童的健康成长和全面发展，同时把生育对父母职业前景的影响降到最低。

直面“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尽管挪威政府祭出种种生育便利措施和育儿“大礼包”，近年来该国的生育率仍然节节下滑。挪威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22年，挪威共出生5.1万名新生儿，比2012年的6万名下降了15%，生育率也从10年前的每名女性生育1.85个孩子降至1.41个。这一生育率创下有统计以来新低。

　　晚婚晚育和多元化婚恋制度风潮也影响到了挪威。统计数据显示，挪威女性首次生育的平均年龄从10年前的28岁升至30岁。5.1万名新生儿中，仅有近1.9万名是结婚的夫妇所生，另有2.7万名是同居伴侣所生，还有5400多名是“单身妈妈”所生。

　　计划不生育的女性人数也不断上升。2022年，年满30岁的女性中54%没有孩子，比2012年增加了12%；35岁以上女性中26%没有孩子，比10年前增加5个百分点。“因此，尽管挪威的人口处于历史最高，但选择要孩子的夫妇更少了。”挪威国家统计局官员表示。

　　不少挪威人认为，未来挪威生育率继续走低将成为趋势。奥斯陆市民、一家公立诊所的医生克里斯蒂安森告诉《环球》杂志记者，随着女性地位的不断上升和“男女平等”在北欧基本实现，更多女性希望自己的人生更多元、更丰富，生娃对女性来说，无论有多少政策支持，仍然是一种“拖累”。此外，挪威政府所提供的这些鼓励生育政策，对于本来就想生育的人群来说，可以减轻他们的后顾之忧，但却无法催动本就不想生育的人群。所以这些政策只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生育率下滑过快，想让生育曲线企稳回升却很难。

　　《北欧劳工杂志》主编林达尔认为，对挪威来说，更可能见效的举措是加大引进移民和延迟退休年龄等措施。他表示，挪威是人均GDP达10万美元的发达国家，物价虽高，福利制度仍很吸引人。只要一定程度上打开国门，会吸引许多外国人移民前来定居，所以不必担心劳动力缺乏的问题。而且目前一个显著的趋势是：移民的生育率更高，更有助于缓解老龄化难题。此外，挪威政府正计划将退休年龄从目前的67岁升至69岁，以减少养老金发放的压力。“与引进移民和延迟退休相比，让挪威人多生娃更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林达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