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殖民者后裔“良心发现”了?

2024-03-21 09:24:32 来源: 《环球》杂志

 

2023年12月22日,在尼日尔首都尼亚美一处军事基地,法国军人准备登上运输机撤离

文/王磊

编辑/吴美娜

  世界似乎已经远离罪恶丑陋的殖民时代很久了,但反殖民反压迫和求正义求公平的抗争至今仍未停歇。这种抗争总是带有近代西方列强殖民历史的某种回响,并总是与国际秩序和权力格局的新现实相适应。

后殖民时代的历史清算增多

  近段时期,国际政治中的“去殖民化”诉求和活动此起彼伏,蔚为大观。其中,既有前殖民地国家主动的清理“殖民遗迹”,也有殖民者的反省道歉乃至经济赔偿。

  可以看到,非洲国家对前宗主国法国密集下“逐客令”。2022年8月,马里将法军驱出国门。2022年底,中非共和国送走了最后一批法军。2023年2月,政变后的布基纳法索正式终止了与法国签署的军事协定,驻布法军被迫撤离。2023年7月,尼日尔发生军事政变。8月,尼日尔政变当局宣布废除两国所有军事合作协定,要求法国撤军。

  今年2月,据法新社报道,尼日尔、布基纳法索和马里三国或将创建共同货币,以取代目前使用的西非法郎,旨在推进“去殖民化”。尼日尔军政权领导人、保卫祖国国家委员会主席阿卜杜拉赫曼·奇亚尼称,“我们的国家将不再是法国的摇钱树”,“货币是摆脱这种殖民的一步”。

  另一个历史上饱受殖民压迫的地区——拉美也发出团结自强的呼声。2023年1月,拉美和加勒比国家共同体第七届峰会通过《布宜诺斯艾利斯宣言》,呼吁反对外来干涉,并聚焦推动地区一体化进程。

  也可以看到,一些西方殖民国家对其“历史上的错误”开始给予更多重视。

  2023年3月,罗马教皇方济各正式否决了“发现教义”(Doctrine of Discovery),该教义颁布于15世纪,是一项将殖民者暴力掠夺非基督教人民的土地合法化的诏令,长期以来美洲等地的原住民强烈要求罗马教廷撤销该教义。

  2023年4月25日,在葡萄牙“康乃馨革命”(1974年4月25日爆发,以实行非殖民化政策为核心诉求)年度纪念活动上,葡萄牙总统德索萨表示,葡萄牙应该为其在跨大西洋奴隶贸易中所扮演的角色“道歉并承担责任”,这是葡萄牙领导人首次作出这样的表态。

  2023年10月24日,加拿大联邦法院法官批准一项加拿大联邦政府与原住民之间的和解协议,据此,加拿大政府将向在儿童福利制度中长期受到歧视待遇的原住民儿童及其家庭作出总额约230亿加元的赔偿。

  与长期被压迫被剥削的各地原住民的要求相比,西方殖民者的道歉和赔偿显然迟到,而且很多时候还是勉强的、不彻底的。面对殖民历史,西方国家可能有个别“卫道士”或者民间团体出于道德因素而悔恨,但作为一国一民族集体意志代表的政府,却不会“良心发现”。

“全球南方”崛起震撼西方

  “全球南方”是2023年国际政治舆论场的一大亮点。所谓“全球南方”,并非特指某些具体的国家,它主要是一种在政治上相对西方而言的国家群体身份,很多时候几乎与“发展中国家”同义,而亚、非、拉地区的众多发展中国家分布在南半球,因此得名“全球南方”。“全球南方”概念的翻红,可以说是发展中国家经年累月发展壮大的结果,其中,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是“全球南方”大家庭的当然成员。

  正是因为“全球南方”普遍崛起,由此形成的多极化深刻重塑国际政治。它们壮大自己的组织,代表全球南方声音的金砖国家、上海合作组织等机制实现扩员;它们坚持独立的立场,不在俄乌问题和巴以冲突上听从西方国家的指挥,拒绝选边站队;它们更加积极地探索符合本国国情的现代化道路,所谓“华盛顿共识”已然破产,西式民主不再是“历史的终结”;它们更加团结地为实现公正合理的国际新秩序而努力。

  几百年来,西方国家主导世界的局面在21世纪的今天发生重大改变。传统上站在“金字塔尖”的欧洲列强,日益沦为诸国林立中的“普通一员”;冷战结束后不可一世的美国霸权,其“单极时刻”也告终结。

  对此,德国总理朔尔茨惊呼“时代转折”;法国总统马克龙哀叹“我们正看着西方世界走向末路”;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承认“一个由西方主导的时代彻底结束了”,并且“欧洲的未来可能黯淡无光”;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说,“后冷战时代结束了”,美国要在“相互依存的大国竞争时代开展激烈竞争”。

  这些西方政要的断言,无不包含着对新权力格局的承认,以及对西方国家将与更加多元文化的国家和民族竞争的忧虑。的确,那些曾被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之流视为“菜单上的被瓜分者”,如今已经成为“坐在餐桌上的玩家”了。

  因此,无论是法国被迫从非洲多国撤军,还是葡萄牙总统的道歉,对于殖民历史的各种清算,必须从国际秩序和权力格局的上述新现实中去审视,才能得到全面而透彻的认识。

“去殖民化”尚未成功,“全球南方”仍需努力

  从19世纪的拉美独立运动,到20世纪席卷亚洲和非洲的民族解放浪潮,殖民地半殖民地的人民经历了上百年乃至几百年的斗争,才赢得了普遍的胜利,纷纷摆脱殖民统治,建立主权国家,基本实现政治上的独立自主。但是,仅仅有政治上的独立自主是不够的,经济主权和文化主权对于保障一个国家和民族的长久安全至关重要。

  很多亚、非、拉国家发展的事例表明,相比政治上的独立自主,经济主权和文化主权更难从殖民者手中夺回;如果经济主权和文化主权残缺破损,那么政治上的独立自主就会打折扣,甚至有的可能是徒有其表。

  西方列强在撤离殖民地时,以及在新独立国家之后的发展进程中,耍了很多花招,他们的“总督”和军队虽然不情愿地离开了,但是通过或明或暗的善后措施,依靠占优势地位的技术、资本、规则、机制等手段,依然尽力维持对前殖民地国家某种程度的控制。例如,制造挑起对象国不同民族、部族之间的矛盾,深度控制对象国的矿产资源或命脉行业,以西方的意识形态主导对象国社会舆论并培育社会精英等等,不一而足。

  不要说国小民穷的非洲国家,即使大国如俄罗斯,面对西方先进技术和文化的进攻,总统普京也大呼反对西方“新殖民主义”。普京在2月29日发表国情咨文时表示,西方“有殖民习气和在全世界煽动民族冲突的习惯”,不仅试图遏制俄罗斯发展,而且希望俄罗斯“被一个附庸的、衰败的、濒死的、可以让西方为所欲为的空间所取代”。

  彻底的“去殖民化”事业显然还没有完成。西方大国在现有国际体系中的“在位者”特权仍在,他们竭力“护食”高端技术和产业以维持对“全球南方”的领先优势,所谓西方的发展援助更多是用自己钱买自己货的“倒手戏法”,真正关系到“全球南方”特别是穷国弱国经济发展长远利益的基础设施、人力建设等,他们的投入极其有限。

  从这个意义上讲,西方国家对前殖民地国家远远没有“良心发现”。“全球南方”要想摆脱原材料和初级产品供应者的地位,摆脱弱势文化被边缘化的命运,真正建立一个共同发展和共同安全的世界还任重道远。

  (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政治研究所所长助理、大国关系室主任、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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