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AIGC是敌还是友?

2024-03-21 09:22:45 来源: 《环球》杂志

刘家成在拍摄现场

文/《环球》杂志记者 乐艳娜 唐朵朵 刘娟娟 张海鑫 林睎瑶 马琼

编辑/胡艳芬

  几年前,当人们提到第四次工业革命时,人工智能(AI)才刚刚起飞。如今,随着生成式人工智能(AIGC)等技术不断演进,人们更倾向于认为,这一场革命或将成为人类文明的下一次革命。AIGC兴起之下,影视人与AIGC是敌是友?

“它是工作伙伴”

  《环球》杂志:你对AI带来的新气象和新变化持欢迎还是排斥态度?你如何看待影视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的关系,是敌还是友?

  张吃鱼:欢迎它到来!在电影生成过程中,以Sora为代表的AIGC能起到非常重要的工具作用,我用得很多。比如,我会让ChatGPT给剧中人物起名字,在创作剧本时会问它很多问题,听听它的想法。它起不到替代我思考的作用,但它可以提供无限多看问题的角度。在团队创作过程中能发挥头脑风暴般的作用,特别是在个人创作的时候,以前我可能是跟团队的人聊天,现在我会跟ChatGPT聊天,看看它是怎样看待某个问题或它认为情节可能怎么发展。

  刘家成:所有的技术进步对行业都有助推作用,你别拿它当竞争对手或敌人,它就是你的工作伙伴。我们那么多的技术进步——从摄影机一代一代的更新,到后期制作翻天覆地的变化,每次的科技进步都使艺术创作受益,更完美、更准确地实现创作者的意愿。所以我觉得没必要紧张AIGC这类技术的到来。

  我们与AI的关系是,我们创意,它来执行,帮我们完成自己的创作意图。我在行业里是个乐观派,我认为AI不可能取代人。比如,作为导演,我的思想、节奏,我要表达的深刻内涵,以及我怎么确定某个镜头的长短,为什么要展现这个镜头,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灵感,对于AI来说,短时间内它是理解不了的。

  AI可能会学习你以前的创作经验,但创作者的思想、见解随时会变化、提升。总之,我认为AI可以促进人类的进步,而不是来破坏我们的世界,技术越进步我们越欢迎,艺术要拥抱科技。与此同时,AI对影视人才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思想要超越它。

  吴岩:事实上当前AI的水平和能力是有限的。它充其量是一种人类智力的综合与有限的增长。基于人类提供的材料,特别是语言材料,AI开始组织起一个自己的认知世界。

吴岩在一场科幻新书签名会现场

  从心理学角度看,智力跟驱动力、自我意识、情感、个性等是完全不同的心理活动。我们很庆幸当前的人工智能仅仅是一个智力超群的伙伴。

  我们必须警惕的,是科学工作者对机器本身的驱动力、自我意识、情感和个性方面的追求。这些追求,才是真正把人类送到不稳定状态的祸根。换言之,对机器的全人培养,是一条人类跟机器关系的红线。全人培养也是葬送人类命运的最终关口。

  不过,当前包括Sora在内的人工智能的拓展,都没有从根本上把人类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完全不用担心。

“思想、创意、情感”无法被替代

  《环球》杂志:一个优秀的影视创作者应该具备哪些素质?人工智能在哪些方面难以取代人?

  李炼:影视人如果不会利用人工智能,会被淘汰。但会用也不代表就能创作出好作品,创意这个根基是很难用AI替代的,只有简单劳动会被替代。

  罗娴:我认为,在情感、精神和灵魂层面,人工智能目前无法取代人。有能量的艺术家的创作会诞生出震撼人心的作品。在很多的作品中,都能看到艺术家创作过程中熠熠生辉的艺术灵性,也能感受到艺术家的精神世界带给我们心灵的震撼。

  行为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曾说过,一个好的行为艺术是一次能量的对话。她的知名作品《无量之物》传达的概念是,艺术家成为美术馆的门,他们赤身裸体,彼此站得很近,所以观众想要进入美术馆的话,没办法正面通过,必须侧着身子。创作之前,她会进行高强度的身体和精神活动,以自己的意志力做尝试,准备好自己的身体和意识来展开行为艺术表演。艺术家和观众在里面都能获得很高精神层面的体验。这些体验和共鸣都无法被AI取代。

2023年9月15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冯远征在“以文化人:

文艺价值与社会生活”平行论坛的“文艺精品与中国叙事”圆桌对话现场发言

  冯远征:情感是不可被取代的。走到最后,观众还是会觉得人手写的东西,一定要比AI写的更有感情。

AI可望成为创作者的“缪斯女神”

  《环球》杂志:在你目前的工作中,已经用到的AI技术有哪些?未来你最想借用Sora等技术实现哪些电影表达?

  姚金利:以Sora为代表的AIGC对影视工业带来改变和影响是必然的,这点不可否认。但影响最终会有多大取决于Sora的学习速度。如果未来,Sora之于影视工业能像“阿尔法狗”之于围棋界一样,那么无疑Sora能让这个行业中的很多流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举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广告行业的影视拍摄有很大一部分是静物拍摄:化妆品、珠宝首饰、食物、汽车、手机等等,其中很多是交给CG(一种利用计算机进行视觉设计和生产的技术)完成的,如果Sora视频的质量和精确度能做到和实际拍摄或者CG相差无几,那么这些静物拍摄就完全可以交给Sora来制作。

  今年1月联想公司发布了一条AI软件重度参与的广告片。在那条广告片中,AI参与了CG渲染的流程,合成了大量镜头。在其他影视广告中也有AI商业应用的案例,比如ChatGPT及其他类似的图片生成AI软件,在故事板、美术氛围图、动态脚本的制作等方面都已有应用。

  目前Sora的作用基本集中在CG制作的范畴内,实际上目前Sora能做的CG都能做,只是CG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作为一个影视工业从业者,我目前对Sora的最大期待是,它能在极大降低CG镜头成本的基础上,产出高质量的特效视频。

  李炼:我们是在2020年开始使用神经网络作为脸部表情数据集进行训练的,所以对AIGC的应用我们算比较早的,且因使用技术较早而获益。Sora的出现更让人兴奋,因为文生视频带来的是更精准的视觉表达,也预示着未来这个工具会极其高效地为创作赋能,但这种赋能要形成产能,还需要二次开发以及流程再造。简单的单一应用实际上并不能改变影视作品的整体制作体系。

  浩歌:AI在自动编写剧本、自动化剪辑、视频内容分析、艺术创新等方面都能发挥作用。比如,AI可以分析大量剧本和故事数据,为编剧提供创作灵感和建议;AI还可以通过情感分析和人物塑造技术,帮助编剧创作出更加立体、生动的人物形象;还可以使用AI协助影视制作,通过图像生成算法创造出独特的视觉效果,减少前期重复、繁琐、枯燥的工作程序,提升工作效率。

  可以的话,我想通过AI实现更加真实、生动的影视表达。例如,利用AI模拟真实的场景和人物,我也希望AI能为创作者提供更多的灵感和创意。但无论如何,影视作品的核心还是故事和情感,AI只是一种工具,最终还是要为故事和情感服务。

  罗娴:AI可以给艺术创作者提供新的想法,而艺术最有魅力之处就在于它的未知性和偶然性。很多领域貌似迥异,但其间的联系通常是最能激发灵感的。AI也许可以帮助我跨越对知识共享的畏惧。《上海摄影》执行主编叶明文曾表示,目前看,AI影像在广告、插图、背景图、设计生成、一般性商业应用等很多领域具有优势。

  张吃鱼:AI在查阅资料和总结信息方面能提供很大的帮助,尽管也会出现很多错误,但这个问题随着算力的提高肯定会逐步改善。

  在特效领域,AI肯定能提供大量的可能性。目前国内外有许多特效公司已经成立了AI部门,但特效是在电影已经完成80%后才进行的,所以AI带来的影响还不能说是对整个电影行业的影响。迄今为止它仍然只起到工具性的辅助作用。

  而且,从已经使用的情况看,尽管AI根据人类的要求能在非常短的时间内生成大量相关内容,但还无法直接达到人类想要表达的效果。比如根据描述生成一幅画,你可以从生成的几十幅画中选择一幅与你想要的最接近的一幅,然后在此基础上精修,这个过程还是会耗费较大的人力。

  我认为未来AI有可能超越人类,自己生成内容,但那就不仅是对电影行业形成冲击的问题了,而是对整个人类造成冲击,因为那时的AI已经成功创造了一个虚拟世界,如同电影本身也是在虚构世界一样,人类也许从此就生活在虚拟世界中了。

  黄旭峰:以Sora为代表的文生视频工具的出现,影响比较大的是特效、动画领域。对我们前端的创作、开发、制作人来讲,它最有用的地方可能是预演。比如我们写一场戏,输入AIGC系统后,就可以看到它生成后的内容和效果。AIGC生成的内容,是建立在它学习世界上所有电影的语言和拍摄技法基础上的,这能给我们实际拍摄提供一些灵感和参考。

  对我来讲,电影依然是个手工行业,也正是因为如此,电影才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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