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头鹰”与“无问西东”

2024-04-01 14:43:15 来源: 《环球》杂志

文/郝薇薇

编辑/胡艳芬

  最近在读英国历史学家奥兰多·费吉斯的《娜塔莎之舞:俄罗斯文化史》,其历史叙事好似小说家写的奇幻故事。

  《娜塔莎之舞》从彼得建城讲起。那是1703年春天一个雾蒙蒙的早上,俄国沙皇彼得一世带领十几个随从骑马穿过涅瓦河入海口。大河蜿蜒入海的景象对自内陆而来的彼得极具吸引力,他纵身下马,用刺刀割下两块泥炭,将它们在沼泽地上摆成十字架,说道:“这里应该建一座城。”

  这座城就是俄罗斯帝国未来的都城圣彼得堡,也是整座帝国大厦“通往欧洲的窗口”。据说,在彼得说出那句话时,刚好有只鹰掠过他的头顶,停在两棵交织在一起的白桦树的树顶。

  一头向西、一头向东的双头鹰是俄罗斯的国家象征。大胆地猜想,掠过彼得头顶的那只鹰应当是向西飞的——正是以彼得建城为标志,俄罗斯踏上了西化之路。

  身高两米的彼得拥有无穷精力,掌握20多门技艺,建城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难事。他从芬兰、瑞典、德国进口上等石料,从意大利、法国、荷兰引进设计高手,依靠数十万农奴和士兵的勤恳劳作,在沼泽地上神速建起一座希腊风、罗马风、巴洛克风、洛可可风交相辉映的西式帝国之都。

  建城之外,彼得造船、办厂、兴学,要求贵族地主像欧洲绅士一样穿矮靿皮鞋,派遣有为青年赴西欧学习科学,还聘请德国大哲学家莱布尼茨担任宫廷顾问。总而言之,他希望与中世纪的落后的莫斯科公国做彻底的决裂,带领俄罗斯跨进“西方进步和启蒙的现代世界”。

  18世纪初的俄罗斯,是欧洲人眼中的“穷乡僻壤”。正是彼得的改革把俄罗斯变成了欧洲的一员,并将它的命运和欧洲的命运紧密相连。

  虽然彼得极力“将俄罗斯人塑造成欧洲人”,但他并未取得真正的成功。1812年,当打败拿破仑的沙皇亚历山大一世骑着白马挺进巴黎,俄罗斯民族的自我意识也在迅猛生长。在19世纪,西欧派和斯拉夫派的争论是俄罗斯思想界的焦点,坚持俄罗斯发展应当植根传统、走独立道路的斯拉夫派拥有众多且大牌的拥趸,文学巨擘陀思妥耶夫斯基便是其中一员。

  另一方面,欧洲并未真正接纳俄罗斯。法国作家阿斯托尔夫·屈斯蒂纳的游记《1839年的俄国》不但深刻影响了19世纪欧洲人对俄国的态度,更是被20世纪美国外交家乔治·凯南当作对俄国的最佳描述。游记里,屈斯蒂纳把俄国人称为“这些东方人”,还刻薄地说,俄国人习得的欧洲礼仪不过是用来隐藏野蛮的浅薄伪装。

  最终,随着涅瓦河畔阿芙乐尔号的炮响,俄罗斯走上了一条迥异于西方的发展道路。新生的苏维埃政权把首都从圣彼得堡迁回了莫斯科,这似乎在宣示“双头鹰”东望的新抉择。及至苏联解体,俄罗斯“回归欧洲”,却遭遇冷遇乃至打压。分分合合、恩恩怨怨,走到今日的局面。

  回到彼得的改革,俄罗斯历史学家瓦西里·克柳切夫斯基有句话相当精辟:“在彼得大帝眼中,接近欧洲只是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其实,无论向西还是向东,“双头鹰”所瞩望的始终是一个“强大的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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