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非洲:越来越重要

2024-09-03 10:16:01 来源: 《环球》杂志

2023年6月16日,在乌克兰基辅,非洲国家代表团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中)共同出席记者会

文/孙红

编辑/黄红华

  上世纪60年代,非洲国家掀起“独立潮”,大批国家摆脱殖民统治建立国家。然而,60多年过去,非洲在国际舆论场中的形象变化并不大,战乱、贫穷、流行病肆虐等刻板印象依然是非洲无法摆脱的标签。在国际地缘格局中,非洲也似乎一直是“沉默的大多数”。

  国际社会对非洲的刻板印象主要是基于对非洲发展历程的历史记忆。尤其是掌握着国际话语权的西方媒体,对进入新世纪以来非洲发展态势表现出的淡漠,以及它们对非洲负面事件的选择性报道进一步固化了这一认知。

  事实上,非洲不单纯是一个地理概念,而是包括了50多个异质性极强的国家。非洲大陆各区域国家的自然生态、宗教文化、经济结构虽不是千差万别,但也不是大同小异。非洲有面临冲突的国家,但长期稳定和平的国家不在少数;非洲整体经济发展水平低于其他地缘板块,但非洲有8个国家人均GDP超5000美元,也不乏连续多年保持两位数经济增速的新兴经济体……概言之,非洲是极具多样性和多元化的大陆。

  近年来,国际社会掀起一股“非洲热”,世界主要大国和新兴国家纷纷密切与非洲国家的互动往来,对非合作新倡议、新举措令人目不暇接。事实也证明,非洲大陆在国际舞台上的重要性越来越突出。

独立自主,由乱转治

  作为西方国家曾经的殖民地,非洲的由乱转治始终伴随着非洲国家独立自主的进程。

  二战结束后,英法等殖民帝国元气大伤,非洲大陆掀起独立运动高潮,但很快被卷入美苏冷战之中。美苏在非洲大搞“代理人战争”,严重扰乱了非洲发展进程。这一阶段,非洲国家政治上艰难地进行着“去殖民化”,但一些国家由于实力孱弱,只能被迫依附于前宗主国或者美、苏等强国来维持国家正常运转。

  比如,西非法语国家在独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保留着法国殖民时期的残余,15个非洲国家至今依然在使用与欧元绑定的非洲法郎;法国派遣的技术专家、顾问“指导”政府各部工作。加纳“国父”恩克鲁玛1963年曾表示,“没有一个独立的非洲国家能够独自走上独立发展之路,我们中的许多人曾试图这样做,都很快被破坏,或者不得不回归到前殖民统治者的怀抱。”

  苏联解体后,国际秩序大震荡,两大集团阵营对峙格局瓦解,美国成为称霸全球的唯一超级大国。在非洲,西方国家开始推行新自由主义,对非进行“民主改造”,施压非洲“多党民主”制度转型,国际金融机构也以提供贷款施压非洲国家进行“经济结构调整计划”。外部压力激化非洲本国族群和宗教矛盾,致使多国陷入巨大混乱之中。1996~2003年间,非洲大湖地区曾爆发两次刚果战争。这一阶段也成为非洲国家独立后政治局势最动荡时期,国际社会弥漫着一股“非洲悲观主义”情绪。2000年5月出版的英国《经济学人》杂志封面上,写着“没有希望的非洲”的非洲地图,一个非洲人扛着武器的照片填满整个地图,“整个世界似乎放弃整个大陆”。

  2002年7月,第38届非统首脑会议上,非洲国家联盟(非盟)正式取代非统(非洲统一组织,1963年成立),非洲国家联合自强的历史进程开启了新阶段。非洲“以一个声音说话”在国际事务上发出非洲声量,积极表达非洲诉求,参与国际事务。

  近年来,以中非合作论坛成立为标志的新兴国家对非合作机制日臻完善,中国、印度、俄罗斯、土耳其等新兴大国掀起对非合作热潮。非洲国家经济也进入快速增长期,2000~2010年,非洲经济年均增长5.1%,远超上一个十年的2.5%。尽管2010~2019年间经济增速放缓至年均3.3%,但总体保持了小幅稳步增长。非洲经济的亮眼表现,促使国际舆论重新定义非洲。2010年《经济学人》有一期封面文章为“非洲崛起”,指出非洲经济复苏的速度要比许多人预料的快,非洲经济展现出的韧性令人惊讶。

非洲“雄狮”,“加速奔跑”

  在纷繁复杂的国际形势中,非洲国家总结历史经验教训,不断谋求战略自主,内政外交的独立性不断增强。

  政治上,非洲国家扛起反干涉、反制裁大旗。2023年4月,突尼斯政府发表声明,坚决反对美国以“人权”为名干涉突尼斯内部事务;7月,欧盟选举观察团发布报告,批评尼日利亚大选“存在违规行为”,尼日利亚数百名民众在首都阿布贾的欧盟办事处举行集会,谴责欧盟选举观察团对尼日利亚大选的报告“缺乏实质性证据”,要求欧盟撤回报告;今年4月,尼日尔过渡政府发表声明,谴责美国肆意干涉尼日尔选择外交伙伴的权利,要求美方撤回对尼与伊朗进行铀矿开发合作的虚假指控,并要求美军限期撤离尼日尔境内。

这是2月17日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拍摄的非盟峰会现场

  非洲国家还发起“殖民索赔”运动,近年来埃及、贝宁、尼日利亚等国家积极向欧美国家追索流失文物,坚决捍卫文化主权。2023年11月,非盟与拉美和加勒比国家共同体举行峰会,拟在非洲成立全球赔偿基金,要求西方就奴隶制进行道歉和赔偿,积极纠正历史不公。

  经济上,非洲国家主动深化产业改革,掌握发展主动权。受殖民统治影响,非洲国家在独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依然延续殖民时期的经济结构体系,多国以出口一种或少数几种初级农矿产品为主要收入来源,经济发展受外部环境变动影响极大,发展极具脆弱性。2020年以来,新冠疫情叠加俄乌冲突,使非洲经济遭受巨大冲击。经济危机之下,非洲国家加快改革步伐,进一步释放经济潜力。

  比如,尼日利亚总统提努布上台后加快推动实施新版《石油工业法案》,加大对上下游产业投资,稳定石油产量。同时,取消存在近50年的燃油补贴,为尼财政开源减负。南非加快电力行业改革,通过鼓励私人投资发电、推动能源结构多元化、建立竞争性的电力市场等措施,破解困扰南非十余年的电力短缺危机。

  安全上,非洲国家践行“以非洲方式解决非洲问题”,坚定维护国家安全。过去几年,非洲政局呈现总体稳定、局部动荡的局面。然而,西方国家曾长期对非提供各类军事安全援助,普遍存在重军事、轻发展的弱点,导致非洲安全形势并没有在欧美的直接军事干预或间接军事培训、资金援助下实现“天下太平”。

  对此,非洲国家反思长期依赖外部军事资源的模式,加快自身国防能力建设,并依托地区国家和非盟集体安全机制,化解防范安全风险。非盟和各次区域组织加大对域内热点问题的斡旋,以刚果(金)东部武装叛乱问题为例,共获得东部非洲共同体、大湖地区国际会议组织、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的关注和介入,经过各方不懈努力,该问题已经迎来和谈的曙光。

国际格局,重要变量

  非洲凭借其在联合国举足轻重的投票权、自身蕴藏的丰富资源和巨大的人口红利、市场潜力,正在日益影响国际地缘政治格局,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掌握全球能源转型的“资源密码”。当前,全球能源转型推升各主要经济体对关键矿产的需求。据国际能源署估计,到2050年,全球对关键矿产的需求将增加4倍。非洲拥有全球30%的矿产,铜、钴、锂、镍等具有重要战略价值的“清洁能源矿产”蕴藏丰富,手握全球绿色转型的关键钥匙。比如,非洲拥有全球近一半的钴和锰储量,仅刚果(金)一国就供应着全球70%的钴产量,对全球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至关重要。

  更重要的一点是,与其他地区相比,非洲多国的矿产开发仍然处于较初期阶段,潜力还未完全释放。世界主要经济体均将非洲视作关键矿产开发的重中之重。欧盟“全球门户”计划、美国“重建更美好世界”、七国集团“全球基础设施伙伴关系”等把非洲关键矿产开发和相关的基础设施建设作为投资重点。2023年,七国集团宣布将开发联通刚果(金)、安哥拉和赞比亚的“洛比托走廊”,目的是西方矿业企业可以将刚果(金)和赞比亚的铜钴矿更加高效快捷地跨越大西洋运往欧美市场。

  世界经济增长的希望所在。纵观全球各大地缘板块,非洲具备无可比拟的人口红利和市场潜力,是全球经济增长的未来和希望。非洲开发银行预测,2024年全球经济增长最快的20个经济体中将有11个来自非洲。非洲是全球“最年轻的大陆”,到2030年,非洲青年人口数量将占全球的42%。在西方国家和主要新兴经济体相继步入老龄化社会,劳动人口规模呈萎缩状态的大环境下,世界对非洲青年劳动力的诉求不断上涨。当前,一些北欧和西欧国家已经出现“用工荒”,开始以高薪、高福利吸引非洲技术工人前往欧洲工作。在市场层面,非洲快速扩张的人口以及城市中产阶级为全球提供了巨大的消费市场。尤其是考虑到覆盖非洲所有国家的非洲大陆自贸区正在加速建设之中,一旦完全运转,将成为覆盖14亿人口的巨大市场。

  国际治理的有生力量。非盟成立22年来,非洲国家联合自强程度持续加深,在国际事务中展现更加自信的姿态,在国际舞台中的音量不断提升,积极提出“非洲方案”,贡献“非洲智慧”。2023年非洲七国领导人访问俄罗斯和乌克兰,提出解决冲突的“非洲版和平倡议”,这是非洲首次调停域外热点问题。埃及、埃塞俄比亚加入金砖国家组织,非盟成为二十国集团(G20)新成员,非洲在全球经济治理体系中最重要的两大组织中均占有一席之地。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南非向国际法院起诉以色列对加沙地带的“种族灭绝”,主动扛起国际反以阵线大旗,带动国际社会形成对以色列的集体声讨和施压。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非洲国家从未像今天一样如此自信地站定在国际舞台。非洲国家顺应国际形势的变化,以变应变,主动求变,加速摆脱历史的桎梏,正崛起成为具有全球影响的重要一极。今年9月,中非合作论坛峰会将在北京召开。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林剑表示,实现现代化是中国和非洲国家的共同追求。中方愿同非方携手奔赴现代化新征程,共同为促进世界现代化和人类共同发展汇聚更强劲的动力。

  (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非洲研究所副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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