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各位网友，大家好。欢迎收新华网2014全国两会特别访谈节目。我们请到的嘉宾是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第一医院院长刘玉村，刘院长您好。[ 2014-03-07 11:57 ]
各位网友，大家好。欢迎收新华网2014全国两会特别访谈节目。我们请到的嘉宾是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第一医院院长刘玉村，刘院长您好。[ 2014-03-07 11:57 ]
主持人好，网友朋友好。[ 2014-03-07 11:57 ]
欢迎您做客新华网两会特别节目，谢谢。前两天我们听完总理政府工作报告，您作为医药界的代表，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您听完总理报告的感受和心得？[ 2014-03-07 11:58 ]
我们作为政协委员是列席全国人大的会，我也全程聆听了李克强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给我一个突出的印象，总理做这个报告是气场强大。如果一个政府的总理气场强大，那就让全国老百姓对这届政府充满了信心，对国家的未来也同样充满了信心。我是医生，同时也是医院的院长，所以除了关心国家经济、国家国防等等全面的发展以外，可能更关心就是我们这个行业本身，就是医疗卫生行业里面的事情。[ 2014-03-07 11:59 ]
这次的政府工作报告用了比较大的篇幅谈到了关于国家医药卫生体制改革这方面。我印象最深的，作为医院的院长急切盼望改革的有两个方面：[ 2014-03-07 12:00 ]
其一，里面有一句话叫“理顺医药价格”，我觉得理顺医药价格是我们现在公立医院改革里面最关键的一点。各行各业，特别是在市场经济的社会背景下离不开钱，国家需要钱，医药卫生事业也需要钱。总理有这么一句话叫“中国式的发展模式”，特别提到医疗卫生行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读。什么叫中国式的发展模式？我个人理解，中国式的发展模式能不能这样概括，就我们有钱办事，没钱也得要把事办了，花小钱要能达到办大事的效果。所以怎么能够花小钱把事办好？比如说过去几年的医改提到把县医院建设好，我觉得建设好县医院就能够留住大量的病人，在这个县域的范围里面，如果留在县医院，不到大城市，不在中心城市，就在相当程度上缓解了大城市、大医院看病难的问题，而且也方便了在县域里面的农民兄弟。他们如果从乡下直接到北京来看病，除了医药费本身不便宜以外，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旅行的各种消耗加在一起，增加了他们特别大的负担，所以把病人留在县医院，我觉得这是国家医改里面的重中之重。[ 2014-03-07 12:03 ]
第二是城市里面的大医院，我们到大医院里面到底有一个什么样的感受？大家是不是觉得能够比较方便的挂上号，比较能够满意整个的诊断和治疗过程，这里的关键点是什么？现在老百姓认为看病贵，我作为医生和医院管理者，也知道看病真的不便宜。因为药价这么贵，进口一次性使用的耗材这么贵，比国外要贵多少倍，这种现象我觉得可能出现在流通领域。所以理顺了医药价格，就把消耗在流通领域里边的虚高价格的水分挤掉了。病人就能明白他所需要花的钱花在哪儿，花的值不值。药这么贵，耗材这么贵，但是医生给病人做手术的费用却低的又低。低到什么程度？做一个阑尾炎手术200多块钱，做一个胃手术在1000块钱之内，我们做一台胃的手术至少3个大夫，2个护士、2个麻醉师，可能要做3个小时，这个人力资源的成本从来都不计算的，只有几百块钱。[ 2014-03-07 12:06 ]
那怎么办呢？我也讲老实话，为了能够维持医院的运转，为了维持基本的消耗，医院就要使用一些材料，这些材料本身能赚取一定的利润，逐渐一点一点的加码。如果说医院管理到位，医院医务人员的责任心、良心比较好，那他可能在用这些方面就有度。否则的话，就会出现老百姓最不愿意看到的，花了那么多钱去治一个癌症病人，医疗本身是无底洞，如果我们的医生良心不好，放开了能够生钱的这支笔，那财源滚滚，但是老百姓的感受就是医院太黑，医德不好。我觉得理顺了这个价格，比如说这个手术费应该是多少，把各种成本消耗计算在里面，然后你打包。比如做一个胃癌手术，我随便说一个数，1万块钱，其他费用一律不许收，就1万块钱。所以医院里面想的应该是什么呢？我怎么能够节约，怎么能够提高效率，怎么能够降低材料的消耗，医院的经营者、管理者就能够做到既省钱又办了大事，而且很容易规范我们内部的行为。作为院长，去讲医院的文化，讲我们应该有的核心价值观，我觉得这种事就能办好，所以理顺这个价格体系，这一件事做好了以后，它能带动几乎所有的方面都有一个特别好的改观。[ 2014-03-07 12:10 ]
我这次在联组会上也向国家领导人提出来，尽快的理顺这个价格。政府工作报告里面还有一条让我们特别高兴的，就是“健全医务人员等有行业特点的薪酬制度”。在政府工作报告里面写了这句话对医务人员是多大的激励，因为很少有直接写医务人员的。就是认可医务人员这个行业有特点，什么特点？[ 2014-03-07 12:12 ]
我分析，第一，门槛高。大家知道得是非常聪明的人才能考上医科大学。学业非常苦，学制是8年，而且工作以后培训也比其他行业任务要重的多：资格考试、工作非常辛苦、老值夜班。服务的对象是病人，如果他的工作出现失误，它不是机器零件的报废，他是一个人的生命，我们的道德、良心都受到谴责。所以这种背景下，这个行业的特点就呼唤社会人承认这批人的劳动价值，与之相对应的就是他们应得的报酬，社会应该认可，医务人员应该是一个高收入的群体。[ 2014-03-07 12:13 ]
我觉得这个是无可厚非的。[ 2014-03-07 12:13 ]
如果医务人员得到了他认为跟他劳动价值相关回报的时候，自然他的素养就会提高，他认为他已经得到了比别人多得多的社会回报，那他应该为别人服务好。[ 2014-03-07 12:14 ]
刚才刘院长说了很多医改方面的话题，可能不能回避的就是现在大家最关心的，也是现在最紧张的医患关系。最近很多伤医的新闻是频频爆出，也惹得大众有一些情绪在里面。对于患者来说，他有他自己的理由，但是作为医生来说他也有自己的原因。救死扶伤，两者关系应该是最为融洽，可是现在恰恰却很紧张，您怎么来看待这个紧张的关系？[ 2014-03-07 12:15 ]
咱们说医患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对患者这个群体，我们脱了白大衣也是一个病人，我们跟其他病人是一样的。中国自古有一种说法叫“求医问药”，代表着他对医生有一种敬畏之心。就是说他尊重这个行业的人，同时又对自己的身体感到不安，有些害怕。这样，当来到医生的面前，医生应该表现的是什么呢？应该有仁爱之情。患者从来是被动的，是弱者，医生是主动的，是强者，所以这两个群体应该是患者求医问药，医生救死扶伤，这么一个相对应的关系。[ 2014-03-07 12:19 ]
但是最近的若干年变味了。医患之间的关系由和谐、松驰到相对的紧张，甚至到恶劣，这个演变的过程也很有意思。我1983年大学毕业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说过“医患关系”这个词，一旦说什么什么关系这就有问题了，而且现在说的频率越来越高，那真的就这样吗？所以我首先提出这个问题，真的就那么紧张吗？[ 2014-03-07 12:20 ]
我觉得一提医患关系，首先医生这个群体是很紧张和排斥的。[ 2014-03-07 12:20 ]
焦虑，相当的焦虑。我觉得无论是医生群体还是社会大众，请大家都以阳光的心态来看待目前的医患关系.如何评价？首先看北大医院，就是我所在的医院，我们每天服务1万个门诊病人，有1600-1700个住院病人，每天有多少纠纷呢？有多少真正紧张的因素在里头呢？我有一个数据，就过去的2013年，我们医院出院了71000个住院病人，发生的医患纠纷，就是投诉到医院有关部门形成了我们认定的纠纷一共是83起，千分之1.18。所以这个数据说明什么？我觉得，说明了绝大部分的医患关系还是可以的，就是总体尚可、部分紧张。老有这么多事件出现也反映了医患之间的紧张度，我们每个人去就医体验的时候也可能感觉到有一定的不和谐，有一定的紧张度，我觉得部分紧张、局部恶劣，就是媒体报道的。[ 2014-03-07 12:24 ]
极端事件吧？[ 2014-03-07 12:24 ]
对，我把它叫做局部恶劣。但是人们非常容易放大这个局部，然后以点概篇，好像中国的医患就这样了，就像现在说的禽流感，一说哪个省有一例禽流感病人，如果媒体老报道这个，就好像这个省全都是这样的病人，会让公众产生一种特别不安和焦虑的心理。所以我也呼吁媒体在报道的时候怎么有度？怎么能够让社会大众有一个正常的心理？让这些医护人员也能够平复这种紧张和焦虑的心情，我也希望咱们媒体能帮我们做一些。[ 2014-03-07 12:26 ]
实际上，作为一个患者，我们不可避免会去医院，我们也可以看到现在门诊大夫的日工作量是超负荷的。这样超负荷的状态下，不可能对每一个病人都是同样的态度，可能会产生一点点微小的矛盾。刚才刘院长也说了，让患者留在县级医院，这样的话，大医院的紧张就会减少，这是办法之一。[ 2014-03-07 12:27 ]
医患产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紧张原因是多方面的。[ 2014-03-07 12:28 ]
我觉得信任很重要，有“病人不太信任医生”这样的情绪在里面。[ 2014-03-07 12:29 ]
如果往大了说，我们国家改革开放30多年，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在我们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我们的文化，我们中国人的素养，我觉得丢失了太多的东西。就中华民族传统里的东西我们丢失的太多。我觉得，中华民族最核心的价值观应该是厚道，我们讲中庸，讲厚道，我觉得这种东西丢的太多。另外一方面，因为国家那么快的发展，有一批人经济上得到了快速的提高，手里有钱了，就出现了一批暴发户。这个暴发户的带动作用，如果是一个有钱的暴发户他会用好钱，他会在社会上产生比较好的影响，如果是没有文化的暴发户他的行为处事，他用钱的方式会影响整个社会，我们中国社会就变得很急躁，大家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都觉着应该马上就得做完，马上就得有结果，干什么都这样，几乎每个人都有这种心情，都觉得应该立竿见影，去看病也是一样，我来了，你马上就得给我诊断清楚，马上就能治好病，殊不知，医生能治好的病太少了，这也是我们这个职业的无奈，因为医学未知的东西太多，这是一方面。[ 2014-03-07 12:32 ]
另外一方面，由此产生的，就是群体之间、个人之间的不信任。不是说现在患者对医生不信任，不单单是这样，这个社会哪个群体之间有信任呢？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就放大医生和患者之间的不信任，放在整体社会里面，需要社会大环境的变化。社会大环境一定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习近平总书记现在抓的这些，反腐倡廉也好，文化建设也好，核心价值观的重塑也好，我觉得中华民族未来一定是好的，医患之间也一定会和谐。我说的这是大的方面，一个是着急，一个是信任缺失。[ 2014-03-07 12:34 ]
局部是什么？钱，我觉得很大的核心问题是钱。世界上最不应该谈钱的一个群体天天说钱，事事说钱。你看我们的医生，病人一进诊室，先问人家公费自费？你有医保吗？笑脸后面说的是钱，护士在病房里面执行完医嘱，都要记帐，他要用掉注射器、纱布、酒精等等，这都是成本消耗。所以世界上最不应该谈钱的一个群体天天、事事、实时都在说钱。怎么办？患者听了心里不舒服，你问他你是用国产的还是进口的？说十几种膏药给你打出来，你自己挑一种，这叫看病吗？这叫推销膏药，推销商品，变了味了。所以我觉得最关键的都是钱闹的。怎么办？中国的医改成功与否重要的标志之一，就是让我们救死扶伤的群体面对患者的时候不说钱，我们的制度设计上，我们的运行机制设计上，一定要想办法做到这一点，中国的医患关系才能够重新和谐，中国的医改才能成功，这是我作为院长非常着急的。[ 2014-03-07 12:36 ]
迫切的愿望。[ 2014-03-07 12:36 ]
我不能对患者要求什么，只能在医院里面做文化建设。我从06年开始当院长，第一件事是做宣传，宣传我们医者仁心。我带医疗队下乡，没有人要求我，也没有人非得说你必须这样那样，我带医疗队下乡去革命老区义诊，给病人治疗诊断，得到很好的社会效应。另外我在医院里面宣传北大医院的核心价值观，叫“厚德商道”是我们的院训，我简称“厚道”。如果医生对患者厚道了，院长对职工厚道了，职工之间互相也都很厚道，这个医院是一个和谐的氛围，医生和病人之间也一定会和谐。所以这种价值我坚持宣传了八年，可以说深入人心，北大医院的氛围是比较安静，不闹腾，不乱。看医院的好与坏，你要看那种看不见的东西，我们就是拿这种文化的东西来影响整个氛围。当您进入新盖的门诊楼，在左边的柱子上是中文，右边的柱子上是英文，我以我个人的名义写了一句话，抬头是“尊敬的来者，不论您因为什么来到北大医院，您都是我们尊贵的客人，您都应受到礼遇，北大医院的院训是厚德商道，简称厚道，我们追求行业目标是行业的水准原点”。我提醒我的员工，来的人都是咱家的客人，你要善待客人，同时我也提醒我们的病人，您到这儿是我们的客人，客随主便。当然我不是要求患者必须怎么怎么样，可是您对这家的工作人员也应该给予一定的尊重，这样这种关系互相就好了，所以我觉得要两头抓。[ 2014-03-07 12:41 ]
一头要严厉的、严肃的惩治这些医闹分子，另外一头医院里面要加强医院的管理，特别是医院里面的文化建设，核心价值观的宣传。让这支应该纯洁的医疗队伍别盯钱，只盯在为病人服务。因为来的是客人，是弱者，如果您嘘寒问暖，关心他的病痛，我觉得像医闹这种暴力行为，不敢说绝迹，但会越来越少。当然也不排除现代城市病抑郁的、焦虑的人很多，他心里的失常，不光是对医生，甚至他对别人也会施加暴力。所以我们大家都要平静看待这件事情，也不要因为出现了这样的事件，医务人员就群情激愤，每天影响自己的情绪，在焦虑当中去服务自己的对象。你把你的情绪带给你自己服务对象，这是不对的。[ 2014-03-07 12:47 ]
您提到医院建设当中的文化，我第二次听到院长说文化，第一次是协和医院党委书记强调了协和文化的传承，您是我第二次听到文化的这样一个理念。接下来您对2014年公立医院改革有什么样的想法？[ 2014-03-07 12:47 ]
我觉得这是国家层面的，国家现在重点建设县医院，已经在300个县做了试点。政府工作报告里也提到了今年要扩大到1000个县，我觉得这是好事。目标很明确，那就看实施，当然也需要国家的投入。刚才已经讲了，城市里面公立医院改革，我们最期待的就是理顺医药价格。如果把医药价格理顺了，我们作为医院的管理者就很容易抓内部的管理控制，就很容易抓内部的思想道德建设。所以把“医药价格理顺了”这点抓好了，这是最关键的一点。也可能我讲的有点偏，我觉得一通百通，你只要把这个东西抓通了，其他的事都迎刃而解，很多矛盾都化解掉了。毕竟我自己是医生，在一线工作这么多年，当院长也当了这么多年，我们对医疗环节上的每一个环节应该出现的问题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作为委员给国家提的这些建议，希望能够得到响应。政府工作报告里面提出的理顺价格、改善待遇，希望能够尽快的落实，这样咱们一定还医务人员和医患之间一片清洁的蓝天。[ 2014-03-07 12:52 ]
刘院长您放心，医疗问题一定会有更好的改观。我今天听了刘院长很多的建议，包括很好的提法都是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感谢刘院长在百忙当中接受我们的采访，谢谢您，也感谢网友对本次访谈的关注，再会。[ 2014-03-07 12:53 ]
谢谢。[ 2014-03-07 12: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