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要有梦想的,说不定哪天就实现了。
小时候读“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老师告诉我们这是诗人的豪迈气概。才几十年过去,我们的飞天梦、闹海梦,现在都一一实现了。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假如那时有高铁该多好啊,南方的水果岂不是管饱。“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假如那时有高铁该多好啊,想老婆了抹什么眼泪,买张车票晚上就见面了。
先别忙着感叹,倘若那时候真的有高铁,也许我们现在就会少了很多很多有滋有味、朗朗上口的唐诗宋词!
唐朝大诗人宋之问,写诗文很在行,做官却总不顺。武周时期,被贬到广东最南边的泷州,后来好不容易被召回起用,不久又被赶到广西钦州,还被“赐死”,掉脑袋还得感恩,这官运也是够背的。第一次被贬召回,那时没有京广铁路,也没有京港澳高速公路,老先生从岭南到韶关翻大庾岭入赣江,经鄱阳湖入长江西进,然后转汉江北上,从洛阳入长安,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当然,那时进京赶考、当官宦游,或者被贬外放都这么走。走到汉水,离他的家乡河南灵宝不远了,按惯例此刻应吟诗一首:“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如果放到现在,从深圳坐高铁到洛阳,半天时间,想写首诗都来不及磨墨呀。
杜甫的祖父杜审言,也是一位大诗人,官运一样不咋地。为什么古时候那些高官都是大诗人?这一点也不奇怪。隋唐以后,绝大多数官员都是应考出来的,而且只考一门《中国古典文学》,学而优则仕呀。那时候见面不是先递名片,而是先递上自己新写的诗。所以,如果你诗写得不好,别说当官,串个门见个人你都不好意思。这个“老老杜”的诗写得很好,武则天很喜欢。然而他们大唐家的皇帝很讲原则,不会一诗遮百丑,也就是我可以喜欢你的诗,但不喜欢你的人。武则天如此,李隆基也如此。“老老杜”犯事,就送他离开千里之外,贬到现在的越南再往南。“老老杜”沿着宋之问北上的路线相向而行,好不容易走到潭州(现在的长沙),看到橘子洲头春花灿烂,望着湘江北去自己要逆流南下,悲从心来,不由得吟诗一首《渡湘江》:“迟日园林悲昔游,今春花鸟作边愁。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假如那时有高铁,不到一天的功夫到达目的地,杜老爷爷也就来不及如此细腻地悲和愁了。
事物总是一分为二的。假如那时有高铁,我们现在也可能会读到更多更好的诗词,因为很多著名的大诗人就不会死得那么早!且不说那几个溺亡的天才诗人、和尚,诸如著名的大诗人李白、杜甫、苏轼等,他们不坐商务座,起码也是一等座,不会数月在水上飘流,不会感染那水烟瘴气,更不会那么早过世。
著名边塞诗人、江湖人称“七绝圣手”的王昌龄被贬夜郎,不要奇怪为什么诗人总是被贬,前面说了,那时想当官,诗是必修课,贬或不贬,诗都在那里。老王被贬,小李慨叹不已,赠诗一首:“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唉呀呀,你老人家被贬了,把我也带走吧……
不料,没过多久,小李自己也被发配,同样是夜郎,这下“满足”了小李直到夜郎的请求。只不过有一点小小的不同,人家老王是朝廷命官,而小李是反朝廷叛官。此刻的李白正在江洲坐牢,如何去夜郎?老王给他示范了,小李也收到了:过五溪,走沈从文的边城,上凤凰,越武陵。
此刻的小李一千个不想去,一万个不敢去,但又不得不去。小李就像一个在学校打了架被老师请家长的小学生,一路磨磨叽叽迈不开腿,此刻也不“随君”了,他从长江,走江陵,过三峡,绕道渝州。为什么?自己都这把年纪了,去夜郎也是死,就这么慢慢走吧,到哪算哪,反正活不久了。小李再也不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了,就这么走走停停,从江洲到白帝城,不到700公里,小李同学磨叽了15个月!把他的小迷弟杜甫心疼得不行,写下了著名的《不见》:“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后来发生了严重的旱灾,按惯例皇帝要下《罪己诏》,并大赦天下,李白就这样被赦免了。得到消息,他立马掉转船头顺江而下,再也不磨叽了:“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只可惜李白这一上一下在长江漂流十几个月,感染了水上瘴气,落下病根,一蹶不振。最后投奔至自己的一个远房叔叔,61岁客死当涂。
杜甫没有汲取李白的教训,也从白帝城驾舟东下,但他走到洞庭湖,没有继续向东,而是入洞庭湖,走湘江,追寻他爷爷的步伐到潭州,进而下衡阳奔耒阳,投奔他的远房亲戚。结果时运不济,在衡阳遇大风月余,小船不进,好不容易等到风停了,亲戚走了。不许笑,这是真亲戚,只是房族远了许多。杜甫只好再掉转船头,走到屈夫子投江的汨罗时,风冷雨寒,结果一病不起,59岁客死他乡。可惜他只能“即从巴峡穿巫峡”,未能“便下襄阳向洛阳”,眼看岳阳楼在望,却再也上不去了,只留下千古绝唱《登岳阳楼》。假如那时有高铁,他完全可以再卷诗书喜若狂啊。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到了宋朝,元符三年,远贬儋州的苏轼被赦免。六月,他渡过琼州海峡返北,提醒自己不应有恨:“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并说“我心本如此,月满江不湍。”苏轼一路北还,从岭南到韶关翻大庾岭入赣江,再经鄱阳湖入长江,然后东下润州、常州。当时,两岸拥满了成千上万的百姓,他们随船前行,争相一睹这位久经磨难大诗人的风采。然而,此时的苏轼因水上劳顿早已染病在身,一颗诗坛巨星66岁陨落他乡。(文/谭玉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