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10月4日,中国中医研究院中药研究所的一间实验室里,研究员们屏住呼吸等待着青蒿乙醚中性提取物样品抗疟实验的最后结果。前面的190次实验都失败了,紧张与期待交织在每个人心中。终于,结果出来了,对疟原虫的抑制率达到100%!实验室沸腾了,课题组组长屠呦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是青蒿素发现史上最为关键的一步。这一天,注定被历史铭记。
44年后的瑞典颁奖典礼上,屠呦呦凭借对疟疾治疗作出的突出贡献,为中国本土进行的科学研究捧回了第一个诺贝尔科学奖项,也让中药在世界的舞台绽放光芒。对此,她总是说,“研究成功是当年团队集体攻关的结果”。
图为屠呦呦在诺贝尔颁奖典礼现场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诗经》古老的诗句,仿佛冥冥中已注定屠呦呦与青蒿素的不解之缘。正如青蒿这一不起眼的菊科植物,看似普通却藏有能拯救性命的巨大能量,屠呦呦数十年如一日执着于青蒿素及其衍生物的研究,低调无闻,但她和团队的发现却在全世界治愈了两亿多饱受疟疾折磨的患者。
受喜爱读书的父亲影响,年幼的屠呦呦喜欢在书房翻看医书,对中草药有着浓厚的兴趣。16岁不幸患上肺结核休学两年的经历,让屠呦呦心中治病救人的梦想更加清晰。几年后,她如愿考入北京大学医学院(原名“北京医学院”)药学系,毕业后分配在中国中医研究院(后改名“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工作。
图为屠呦呦少年时的照片
1967年,中国启动旨在研究防治疟疾新药的“523”国家项目。全国60多家科研单位的500多名科研人员参加,屠呦呦临危受命,担任中药抗疟组组长。
当时科研设备陈旧、科研水平不高,不少人认为这个任务难以完成。屠呦呦铿锵有力地说,“没有行不行,只有肯不肯坚持”,自此踏上寻药之路。她广泛收集历代医籍,查阅群众献方,请教老中医专家。仅用三个月的时间,就收集了2000多个方药,在此基础上精选了包含640个方药的《疟疾单秘验方集》。
在第一轮药物筛选与实验中,青蒿提取物对疟疾的抑制率不高,还不及胡椒有效果,研究一度陷入僵局。
“重新埋下头去,看医书!”屠呦呦的坚持带动着大家,厚厚的医书被翻得书角卷起。
东晋医书《肘后备急方》中治寒热诸疟的药方进入了屠呦呦的视线:“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屠呦呦陷入沉思,为什么古人用“绞取汁”,而非中药常用的煎熬法?
经过周密的思考,屠呦呦重新设计了研究方案,对青蒿设计了用低温提取,控制温度在60摄氏度以下,用水、醇、乙醚等多种溶剂分别提取,将茎秆与叶子分开提取等方案。
课题组日以继夜地研究,终于在1971年第191次低沸点实验中发现了抗疟效果100%的青蒿提取物,并在次年提炼出抗疟有效成分青蒿素。
图为年轻时期的屠呦呦
那时中国的科研环境十分艰苦,实验室设备简陋,连基本的通风设施都没有,任务时间又很紧迫。为加快提纯速度,课题组“土法上马”,用七个大水缸取代实验室常规提取容器来提取青蒿乙醚提取物。没有防护装备的科研人员接触大量对身体有害的有机溶剂,出现了各种程度的病状,屠呦呦也得上了中毒性肝炎。
乙醚中性提取物有了,进行临床试验时却又出现了问题,在个别动物的病理切片中,发现了疑似毒副作用。“我当时心里很着急,因为疟疾这种传染病有季节性,实在不想错过当年的临床观察季节,否则就要再等上一年。”屠呦呦说。为了确保青蒿素用于临床的安全性,屠呦呦向领导提交了志愿试药报告:“我是组长,我有责任第一个试药!”屠呦呦等科研人员甘当“小白鼠”,以身试药,住进了东直门医院,最终证明药品无明显毒副作用。
对于她的选择,丈夫李廷钊既心疼又理解:“一说到国家需要,她就不会选择别的。她一辈子都是这样。”为了不影响工作,屠呦呦咬牙把不满4岁的大女儿送到托儿所全托班,小女儿送到宁波老家由老人照顾。由于长时间骨肉分离,“女儿当时接回来时都不愿叫爸妈”,这也成为屠呦呦心中的愧疚。
1973年,青蒿素片剂在海南开始进行临床验证,效果却不理想。屠呦呦发现片剂很硬,怀疑崩解度出了问题,于是决定用青蒿素单体原粉直接装胶囊,病人血内疟原虫转阴,证实了青蒿素的疗效。
在屠呦呦顽强信念的带领下,在全国上下一盘棋的协作支撑下,课题组克服艰险,砥砺前行,圆满完成了抗疟中药研发的国家使命。1999年,世卫组织将青蒿素列入“基本药品”名单在世界范围推广。
图为屠呦呦正在受访
疟疾、艾滋病和癌症一起,被世卫组织列为世界三大死亡疾病之一。青蒿素的发现,为世界带来了一种全新的抗疟药。以青蒿素为基础的联合疗法已成为疟疾的标准治疗方法,过去20多年间,在全球疟疾流行地区广泛使用。
凭借青蒿素研究的突出贡献,屠呦呦获得2011年度美国拉斯克临床医学研究奖;2015年获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2016年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2018年获改革先锋称号;2019年9月,被授予“共和国勋章”……面对接踵而来的荣誉,屠呦呦十分平静,她更关心的是青蒿素耐药性问题,自己的工作还没有做完。
图为屠呦呦发表演讲
“咱们不是为了得奖而得奖,要实际拿出来一些东西,使青蒿素能更好地为人类健康服务。健康是人类追求美好生活的前提。我们的奋斗目标,就是要使人民群众的生活更美好。这是党的十九大赋予我们的新时代历史使命,也是中医药工作者的担当。”屠呦呦说。
首都医科大学教授、屠呦呦唯一的博士生王满元说:“屠老师这个岁数的人对事业依然执着坚定,心无旁骛,她的信念感带来内心的淡定,就是要坚持做这个事情。”
近年,经过反复研究,屠呦呦团队提出了切实可行的应对“青蒿素抗药性”的合理方案,发表在国际权威期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影响因子达79.26。此外,屠呦呦团队还发现,双氢青蒿素对治疗具有高变异性的红斑狼疮效果独特,已经开展临床试验。“未来我们要把青蒿素研发做透,把论文变成药,让药治得了病,让青蒿素更好地造福人类。”
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屠呦呦说,青蒿素是传统中医药献给世界的礼物。中国科学家把青蒿素这件宝物挖掘出来,将希望的光芒照亮世界遭受疟疾病痛的角落。青青蒿草,拳拳报国,初衷不灭,医治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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