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15日在韩国首尔元宇宙博览会上拍摄的一款全息显示器

　　人类站在前所未有的技术大发展节点上，背后是我们生活的城市所面临的个个棘手问题，前方是我们期待依靠技术去实现的种种美好愿景，对于未来城市的畅想与实践成为必选项。

文/《环球》杂志记者 刘娟娟

编辑/黄红华

　　从古至今，城市的形态与功能随着人类文明的演进和技术的发展经历了重重变迁，最终成为我们熟悉并生活于其中的样子。现在，人类站在前所未有的技术大发展节点上，背后是我们生活的城市所面临的个个棘手问题，前方是我们期待依靠技术去实现的种种美好愿景，对于未来城市的畅想与实践成为必选项。

　　谈及未来城市，你会想到什么？是赛博朋克，还是自动驾驶，抑或是沙特“线性城市”？对于建设和发展未来城市来说，技术是最重要的吗？如何让未来城市更好地为居住在其中的人服务？

　　《环球》杂志记者邀请了几位不同领域的专家对未来城市展开讨论，他们是：作家、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何辉，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杨滔，腾讯研究院（未来城市）资深专家、教授级高级城市规划师王鹏，城市规划师、建筑设计师、都市意匠城镇规划设计（北京）中心总裁及设计总监朱冰，以及Mixlab无界社区创始人、元宇宙创作者池志炜。几位专家从各自专业，向《环球》杂志记者描绘了未来城市的众多可能性。

未来城市的样子

　　《环球》杂志：未来城市是什么样子的？请用几个关键词或几句话描述。

　　杨滔：不确定性，是我理解的未来城市最核心的一个词。在人类城市发展的各个阶段，特别是当人类社会发展到一个需要变化的时期，对于未来城市的讨论都是存在的，比如工业革命时期就已经在讨论未来城市了，而电话、互联网等出现后也在讨论未来城市怎样发展，实际上都是在展望未来可能出现的一些不确定的事情。

　　池志炜：我理想中的未来城市应该具有最高的连接效率，包括信息与信息、信息与人、人与人之间连接的效率都要达到最高。听起来有点像元宇宙，但它又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在我看来，未来城市大概分两种，一种是基于现实世界的未来城市，另一种是基于元宇宙的未来城市。现实世界的未来城市，一个很大的特征就是“数字人”，城市里的导购、导游、服务员等角色都是由人工智能担当。在未来城市，人工智能的地位被拉到和人差不多。以前我们习惯于人与人在现实中打交道，但随着科技发展，人与机器的沟通会越来越多，甚至机器人之间也可以互动。在元宇宙的未来城市，人们可以在某个虚拟空间见面，这个空间和现实世界一样。人们在现实世界中交流，是多种信息通道同时在传递，比如说话的声音、面部表情，环境空间里的灯光、杂音、微气候等，而现在的线上即时通信，其实是把信息通道压缩了。在元宇宙的未来城市，多种信息通道的传递完全可以通过数字化实现。

　　朱冰：未来城市的关键词，除了科技，还有人文。在未来城市，人应该是一个“标准人”，生产跟生活呈现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根据不同的文化经历及情感体验，人慢慢地进行群体化，每一个群体都有自己不同的文化背景和喜好，都能够找到被认同的场所。

　　何辉：未来城市应该是友好的、环保的、洁净的，如果用一个字概括，我想它应该是美。这种美不能仅仅理解为有好看的建筑或者美丽的环境，它是一个高度抽象和高度浓缩的概念，包含我刚才说的那些方面。

2月25日，在广西钦州港自动化集装箱码头，无人驾驶车辆在转运集装箱

　　《环球》杂志：说到未来城市，很多人会想到科幻感，当前也确实已经有一些极具科幻感的未来城市项目在进行中，比如沙特的“线性城市”、马尔代夫的“漂浮城市”等，除此之外，有些科幻小说、影视作品也描述了一些未来城市的形态。人类大胆想象的哪些未来城市场景正在和即将变成现实？当前哪些城市或者局部可以称得上是正在实现的未来城市？

　　何辉：有些科幻小说描述了在火星上建造城市。《火星救援》的作者安迪·威尔还写过一本小说《月球城市》，描述了月球上一个规模很小的城市。在“远未来”，人类的城市不一定就是在地球。

　　朱冰：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对未来感的定义可能是不一样的。比如巴黎，整个城市就像一个博物馆一样被保留下来，你不能说它就不是有未来感的。不一定说高楼大厦、奇奇怪怪的房子就代表未来。未来，一方面它是极具现代性的，另一方面它又是对所在地场景、场所的保留。比如欧洲的某些小镇，把传统的手工艺保留下来，这也是未来。就像有的科幻电影展现未来生活，恨不得就是中世纪的场景。

　　池志炜：我印象比较深的是日本一家事务所做过的一个创客空间，空间里面大量使用了物联网设备，比如门禁是一个数字化的门卫，你要向这个数字人微笑刷脸才能进去；进去之后是一个共享办公的环境，此前你已经把当天的办公计划梳理好了，如果你预订了会议室、工作区，只需打开手机，就会被指引到那个空间，这就实现了类似无人接待。我觉得最起码这个创客空间走在未来城市的道路上了。

技术、能源、人文

　　《环球》杂志：建设和发展未来城市，技术是最重要的吗？哪些技术可以帮我们更好地建设和发展未来城市？

　　池志炜：技术其实说来说去就这些，比如物联网、人工智能，与元宇宙相关的虚拟现实、增强现实，偏硬件的自动化技术，甚至区块链技术也和城市有关，我觉得基本上我们能接触到的所有技术都会被用上，因为城市本身就很复杂，它能够容纳各种各样的技术。

　　王鹏：未来城市的两大技术背景，一个是数字技术，一个是能源技术。概括起来就是物质、能量和信息。物质是指用自动驾驶、机器人等代替人去进行生产和运输；能量是说以可再生能源为主的能源来代替传统能源，风电、光电的成本与传统的火电、水电比，这两年正处在一个平衡点，而且逐渐向有利于前者的方向偏移，但因为风电和光电分布不均衡，就需要用数字技术去进行调节；信息是更根本的一个逻辑，所有这些东西的背后其实都是数字技术或者说信息技术带来的一个逻辑上的变化。

　　杨滔：在很大程度上，未来城市是需要技术来支撑或者推动的。其中人工智能肯定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技术，人工智能改变了人类知识积累或者交流的方式，人工智能自身可以不断产生新的知识，过去我们做文献检索可能要依靠图书馆，现在人工智能已经比人做得更好，未来人们的工作形式也肯定会发生变化，人可以去做更多创新性的工作。机器人的应用也是未来城市的一大支撑，比如一个市政设施乃至一个建筑物，这种复杂体的各部分要素由不同地方生产，然后再组装到一起，在未来城市，机器人将扮演能够把各个地方生产的要素有效地在一个地方组装起来的角色。物流方面，机器人可能会取代现在的快递员，提供一个更低成本的运输方式，并且可能走另外的道路体系，比如绿地。

2022年12月7日，法国巴黎大众运输公司公交司机“驾驶”中车电动制造的自动驾驶客车

　　《环球》杂志：除了技术，建设和发展未来城市还需要哪些关键要素？

　　杨滔：人工智能的能源消耗非常高，需要大量的电力支撑。因此，能源革命本身对于今后的城市发展也将起到关键性作用，这既包括对太阳能、风能、潮汐能等新能源的利用，也包括新的能源机制的尝试，比如我们一直在使用交流电，现在也有很多使用直流电的做法，实际上也是为了提高能源使用效率。

　　何辉：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我觉得未来城市的能源分布需要一种相对独立的供给，这是对人工智能可能操纵能源系统的一种预防，因为不管什么样的人工智能，它都需要依靠机器作为基础，而机器要运作就必须依赖能源，机器为了争夺能源，有可能对人类生存构成威胁，当然这种预设带有一定的科幻成分。我在小说《未知侵入》中描述了一座99层高的大楼，它由内部相对独立的太阳能发电机和微型核聚变发电机产生能量。我的设想就是，未来这种微型人造小太阳能成为很多建筑物的独立能源供给来源。

　　朱冰：未来城市在科技层面正在大踏步往前走，而在人文层面，还需要在认识、规划和政策等方面更加包容，这样才能更好地往前走。一个城市人文环境的形成，一方面离不开所在地的文化传承，另一方面也是由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和工作的人所实践和塑造的。未来城市在人文方面应该更多样化，满足不同群体的不同需求，每个群体在其中都能找到有归属感的场所。北京菜市口西片区的城市更新是我们做的，是北京城市更新的优秀案例，我们在实际工作中重在重塑社区的多样化样态，提升社区活力，比如一些老四合院修好以后，装入了新的产业内容。

未来城市，为人而来

　　《环球》杂志：当前我们生活的城市面临哪些亟待解决的问题，促使我们期待着“未来”？未来城市又将如何去解决这些问题？

　　杨滔：交通拥挤、住房问题等本质上是城市过于集中导致的。一旦信息通过虚拟的空间进行交流，城市就可以变得更加分散，不像现在这样过于集中，那么交通、住房、空气污染等问题也就都能够得到有效的解决。由于新技术，更多的小城市能够获得与大城市相同的信息量，也能够获得类似的交通支撑。在欧洲一些国家，城乡之间的差别相对来说比较小，据我自己理解，这与其轨道交通系统的建设有密切关系。比如德国鲁尔区的一些小城镇，有的有高科技企业，有的有创意产业，它们之间有便捷的轨道交通来支撑。除了交通方面，还有医疗体系的支撑，比如英国剑桥的乡村，它的医疗体系未必比伦敦差。还有就是教育的支撑，现在你在家里也可以通过互联网学习清华、北大、哈佛的课程，而随着人工智能不断发展，也会让教育资源的分配越来越公平。当然，这都需要有一套体制来确保公共服务设施的分配公平，这样才能把城市进一步分散，而在分散过程中各种设施又都彼此协作。

　　何辉：大城市和超级大城市的交通问题，确实给人们生活带来了很多不便，长距离交通占用了人们很多时间，所以如何能够通过合理的构想，更优化地进行交通系统的设计、驾驶工具的开发等来解决交通问题，我觉得这是未来城市建设要思考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我们看到已经有一些试验性的单人背负式飞行器被开发出来，可以进行短距离的飞行。它可以运用到未来城市的交通，但是怎么应用，就需要预先进行规范和管理，因为弄不好就是机器满天飞。

　　池志炜：当前老龄化是一个趋势，很多老年人不能融入科技社会，所以要考虑他们的感受，进行适老化设计。比如电子设备的适老化设计，要给他们提供那种老年人能够理解和使用的电子设备，要符合他们的使用习惯，不能让他们敲这么多小按钮，也不应该让他们使用现在这种键盘，而是想办法让他们像聊天一样和电子设备交互。我相信有了人工智能，这件事会很快实现。在教育方面，我觉得在未来城市里面学校可能会变成一种以实验室为主的学校，教学完全可以由人工智能完成，而教师更像是教练，去指导学生、帮学生进行调整，而不是告诉学生具体的知识是什么。

　　王鹏：教育和医疗这两件事其实决定了人类精神和肉体的边界。在医疗方面，未来城市需要更多可以远程监测的可穿戴设备，用于老年人心脑血管疾病等突发疾病的干预和治疗。

　　《环球》杂志：古今中外，人类一直在畅想未来城市。今天的我们比先人更具想象力和创造力吗？

　　杨滔：我觉得现代人的想象力未必比古人更丰富。

　　何辉：从人类社会整体来说，因为教育的普及、科学的发展，普遍来讲现代人比我们的先人更有想象力和创造力，单就个体来说就不一定了。

　　朱冰：我们现在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可不是先人能比的，城市绝对会越来越好，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王鹏：我们想象和创造的空间其实比前人是更小了，但我们手里掌握更多的技术工具，有句话叫预测未来最好的办法是创造未来，我们的优势是可能在自己手中实现更多的畅想。

来源：2023年4月19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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