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怀念的，是故乡的那亩田，那座山，那栋古屋，那个永不服老的老人，她最喜欢的，是带着泥土香的花生，偶尔还能吃到的带谷壳的白米饭……

湖南省隆回县第二中学 高二（716）班 刘舒婷

树影下，麦田旁，夕阳当空，花含苞欲放；古屋下，泥路旁，大雪纷飞，松冒出新的枝芽。

女孩紧闭着双眼，颤抖地瘫坐在地上，剧烈的心跳一瞬间盖过了刺耳的鸣笛。

就在前一刻，演讲比赛获奖的喜悦充斥着女孩的内心，但此时，她却无法言说内心撕心裂肺的痛。母亲告诉她，她的爷爷因为上树摘板栗不幸摔了下来，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母亲的话，字字如针般地扎向女孩的心，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在一瞬间，女孩的脑海里闪现出了无数恐怖的画面，同时，也打开了尘封的记忆。

15年前，女孩出生在农村老家，就在自己的家中，就在那古式的木板床上。她一出生，似乎就昭示着她不好抚养，体重不足斤，那么小小的，又爱哭。出生后不久，母亲便因为工作的原因，迫不得已地去了外地，女孩便由爷爷奶奶照顾。

女孩的成长似乎总要比同龄孩子慢一个节拍，无论是走路、说话还是吃饭，就好比童话中的丑小鸭一样，但她似乎是永远不会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然而，最让亲戚邻里所不能接受的是，是女孩过于怕生，每逢有亲朋好友前来拜访，女孩张嘴便哭，不让抱，不让逗，小小年纪便“不近人情”，亲戚送外号“山古老”（方言指没见过世面的人）。她只有在爷爷怀里才能安静下来，由于这个原因，爷爷为其取名“婷婷”，谐音停，希望她能够停止这种状况，变得活泼开朗。

女孩渐渐长大，她最爱的事情便是在爷爷跷起二郎腿的时候，坐在爷爷的脚板上，让爷爷“起高高”，爷爷便乐呵呵地笑着，缓缓地将腿抬起，同时将一双宽大温暖的手放在女孩的腋窝下，防止她因重心不稳而掉下。玩尽兴时，便将女孩举起，稳稳当当地放在大腿上，满是短须的脸，凑近女孩，女孩总会用娇嫩的小手推开，口齿不清地说声胡子好刺。女孩也喜欢将五个手指层层叠起，做成姜的形状，让爷爷吃，爷爷便将小手轻轻含在嘴中，满脸的宠溺。

低头面向镜中天，细雨蒙蒙好插田。每年插秧时节，爷爷便将扎成一小捆的秧苗随意地抛向泥田各处，然后将裤腿高高卷起，一脚迈进田里，泥水很快地漫溯上来，涨到爷爷近膝盖的部位，她看见爷爷顺手抄起漂浮在泥田中的一捆秧苗，每次从中均匀地抓出一小簇，从泥田头一直退到泥田尾。她知道每个有经验的农民心中都有一把无形的尺子，用来度量秧苗之间的距离。看着爷爷，一次次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动作，女孩突发奇想，猛地站起来。走向爷爷：爷爷，插秧好简单呀！我也想试试，爷爷带着一贯的笑脸抬起头，望着满脸期待的孙女，没有迟疑。

女孩粲然一笑，学着爷爷的模样，泥水的声音伴随着女孩银铃般的笑声，给沉寂的插秧季增添了无限的乐趣。起初，女孩只是在爷爷划定的浅泥区认真地插着，稀稀疏疏，歪歪斜斜的秧苗。可不知不觉中女孩到了所不能驾驭的区域。终于在某一时刻，女孩的一只脚似乎陷得有点深，出于本能，女孩猛地一拔脚，很荣幸地成了泥人。爷爷闻声赶来，顾不得擦拭满手的泥巴，便将女孩轻轻提起，来到小河边，为女孩仔细地清洗身上的泥浆，没有责备没有怪罪，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那年，女孩七岁。

女孩记事起，爷爷总是黎明即起，带月荷锄而归。她起床时，爷爷往往已将收割的花生叠成两垛，用扁担担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了，花生叶片自然垂下，随着爷爷的步伐左右摇曳，仿佛在昭示着爷爷一早晨的劳动成果。回到家，爷爷轻轻将花生放下，顺手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晶莹的汗珠，满脸喜悦地对女孩说，今天煮花生吃。她望着爷爷，脸上的皱纹一层又一层，如同干旱的沙漠，连绵不断，心痛得点点头。

女孩渐长，爷爷渐老。现在，女孩已在城里读高中，她最怀念的，是故乡的那亩田，那座山，那栋古屋，那个永不服老的老人，她最喜欢的，是带着泥土香的花生，偶尔还能吃到的带谷壳的白米饭……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本已足够残忍，但事故却还要无情地降临到爷爷的身上，女孩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爷爷从树上摔下的事实。爷爷不服老，在那么多亲戚中，他身为最长者，却爬到了最高处，将安全留给了别人，将危险留给自己，有的是年轻当兵时使不完的劲儿。

距爷爷摔伤已有一年，爷爷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但对女孩的心灵创伤却无法随时间而愈合，她永远无法忘记爷爷出院时苍白的脸色，她永远无法想象，从来不流泪的他，红着眼睛说，现在爷爷就是个废人，再也没法给你送好吃的了。

一生不服老的爷爷，在岁月与事故面前，不得不低下了他高昂的头。

女孩只想在朗朗月光下，夜深人静时，托清风带去最真诚的祝福：爷爷，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指导教师：刘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