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星
大家听到的这段如泣如诉的悲情音乐，是电影《一个都不能少》的主题曲。
1999年，张艺谋向世界讲述了一个感人至深的上学故事：一名山村代课教师进城，千方百计把辍学孩童寻回，完成“一个都不能少”的嘱托。
22年后，由我采写刊发的一篇新闻作品，就化用了张艺谋这部苦情电影的名字——《从“一个都不能少”到“一个都没少——<马燕日记>和“马燕们”传奇的背后》。稿件围绕的也是山区教育主题，讲述的却是一个苦尽甘来的中国故事：从“一个都不能少”到“一个都没少，虽然只有两字之差，却能折射中国巨变——
昔日，一个马燕摆脱贫困靠的是一个法国记者报道，纯属命运眷顾，是难以复制的“小确幸”；今朝，千万个“马燕”摆脱贫困靠的是社会主义扶贫方略，内蕴制度必然，是普惠众生的“大欢喜”。
作为西北地方媒体记者，我在采访过程中也遇到了难以克服的困难——文中主人公，那名报道马燕的法国记者彼埃尔·阿斯基，彼时身处巴黎，和我相距万里之遥，难以面对面采访。
直取不成，只能迂回。
于是，我登陆了“Twitter”，尝试给彼埃尔·阿斯基私信留言。虽然，对方曾担任中国驻地记者5年，但一直不会使用中文。于是，我艰难地构思着一份英文采访提纲：毕业多年没有温习外语，手生得厉害，一直折腾到次日凌晨3点钟，撰文2400多字，展示马燕家乡同心县预旺镇的发展巨变。
留言后，仅仅时隔18分钟，彼埃尔·阿斯基就迅速回复，表示不可思议。他得到的讯息是当地居民多已疏散，因为生存条件不佳的缘故，并反问道：“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个地方吗？”
作为同行，我瞬间感觉遇到了一名犀利对手。时年，彼埃尔·阿斯基67岁，新闻从业36年，先后在南非、巴勒斯坦、中国担任驻地记者，以各种批评性报道而扬名国际。当时，我只有34岁，新闻从业7年，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业界“菜鸟”，没出过国，也没采访过外国人。
可是，我并没因为平台和身份的悬殊而怯场，而是耐心向对方解释，他所了解“当地居民多已疏散”的消息没有错，但这属于生态移民搬迁，不仅让大山脆弱生态休养生息，也使移民在山外更好生存发展。紧接着又以短视频形式，展示当地山丘为一场秋雨染绿的美丽风景。我又举了马燕的“小老乡”罗忠国的例子，他家养了10头肉牛，一年能赚20万元。还提及马燕就读过的小学和中学，那里的学生用上了塑胶操场和电子白板，教学条件得到巨大改善，教育费用却是全免。
面对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彼埃尔·阿斯基表示非常高兴看到，并坦承：当年帮助马燕，只是一个偶然，只限于个人能力范围内，无法像政府那样系统救助千万个“马燕”。
就这样，让这位曾暴露中国贫穷面的外国记者出面，反过来认可新时代中国发展成就，在国际舆论场上就更具说服力，成就了一场极为成功的国际传播实践。
在深入坦承的交流中，彼埃尔·阿斯基放下了先前的质疑，对我连续用了“very kind”“too kind”的衷心夸赞，并配以四个惊叹号，彼此都惺惺相惜起来。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我深深体会到：真诚沟通可以跨越千山万水交到国际朋友；更能破除已深成见正视别国发展。
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我像一名苦吟诗人一样，艰难地采写着这篇意义非凡的报道：从2020年9月秋雨连绵，一直到当年年底冬雪飘落，历时3个多月才拿出的初稿，直到次年初夏才最终成稿刊发。前后历时9个多月，我跑了一场新闻“马拉松”。
这篇“难产”的报道，让我拿到第32届中国新闻奖“国际传播”项目，成为不少同事羡慕的对象。然而，我却有自知之名：苦和累都让一个贫困少年马燕吃了，名和利都让一个“傻小子”杜晓星给得了。
2014年，我被派驻西海固地区。在这里，我有幸见证了整场脱贫攻坚战的实施，让这片历史上“苦瘠甲天下”的土地实现跨越式发展，最终与全国同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西海固脱贫之际，我重读《马燕日记》，揪心于她住校时吃不上早饭，晚饭仅以馒头充饥，蔬菜吃不上，只能就咸菜，还要向同学借。在学校寄宿时，小马燕常常断顿，有几次饿得直流泪，写下“挨饿的滋味无法用一个词形容”的感受。身为驻地记者，我多次见证同心县蝉联全国 “阳光校餐示范县”，在偏远的山村学校中，学生们享受的是高标准营养餐：主食是米饭、面条，每天都有蛋、肉，搭配有新鲜水果，不时还有牛肉烩菜等“硬菜”改善生活，却免除了全部就餐费用。
重温昔日马燕与贫困艰难抗争的悲情往事，追踪今日马燕和“马燕们”的幸福时光——在阅读昨日西海固及走读今朝西海固中，我深深感受到了时代之进。
今年，是我驻守西海固的第11个年头。这些年来，自己整天在农村打转，“土得掉渣”。之前，就有很多人劝我回银川发展。2023年年初，当这样一个机会真得摆在跟前，我却犹豫了：对于这份“掉进泥里”的驻地记者工作，着实不忍割舍。
古希腊神话中，巨人安泰只要身体不离开大地母亲，就拥有无穷力量。像安泰一样，我只要不离开西海固这片土地，就有机会采写出更多新闻力作来，向世界讲述一个个更加精彩的中国故事。
杜晓星（左二)在宁夏南华山采访。
杜晓星（左二）在四川大凉山区采访中央红军彝海结盟的故事
杜晓星（左）在宁夏罗山采访
注：以上素材均由中国记协提供
